第十六章(第2/33頁)

在小紅這兒是另一種情趣,聽琴,吟哦,畫竹,撇蘭,都是些追求心靈寧遠境界的活動。她約來的這些姊妹也都不俗,每個人都有一兩手專長。

最後的一項活動是李益與小紅的,因為李益在屋角處發現了一件古樂器--築。那是用竹段制成的,聲調幽遠古雅,肅穆而悲壯。

李益笑著道:“自從胡樂東漸,這種老古董已經很少有人會玩了,你這兒居然會有這個東西!”

小紅笑笑道:“這是一個客人留下來的,他來京遊宦卻失意而返,與妾身尚稱知己,臨行就送給了我,遺憾的是我也不會擊奏,只好讓它放著生塵,李老爺會嗎?”

她只是信口一問,因為她知道會的人可以說是沒有了,能夠叫出名目的人,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李益笑了一笑道:“昔年先君子有個朋友,也是一生不得意,自號擊築生,頗能善此,小時候我向他執經問難時,稍稍學了一點,不知道忘了沒有?”

說著拂去了塵埃,捧在身前,拿起了擊槌,先閉目定了一下神,然後才輕輕地敲擊起來。

不過是小試了幾個音律,小紅目中已射出了異采,肅然一拜道:“李老爺請稍候,妾身去拿劍來為君一舞,以酬雅奏!”

李益頗為訝異地道:“你還會舞劍?”

小紅道:“妾母為公孫大娘弟子,然因體質荏弱。無以有成,妾身雖然習得劍舞,然亦僅能摩其姿而已,妾身的劍,而非劍客之器術,故而從未敢在人前賣弄,今天聽見了李爺的築音,不覺觸動豪情,因以願為獻醜,也請李老爺指教一二。”

李益笑道:“好極,我就為你擊易水之曲,關於劍術。我卻不敢妄加批評,因為我卻是外行中之外行。”

“當今兩位技擊名家,黃衫客大俠與賈仙兒伉儷,都是李老爺的知己,怎麽會不懂呢?

李益笑道:“他們不是因為我的劍法與我結交的,不過好壤我還是看得懂的,快開始吧!”

於是小紅到隔屋先換了套衣服,束發勁裝,手中拿了一口霜鋒古劍,李益目光不禁一亮。

才換了身衣服執了把劍,小紅看起來就完全不同了,顯得英姿颯爽,精神抖擻,而且神情有凜然不可侵犯之威,她拋去劍鞘後,一道寒光照眼,抱劍恭身而立,盧閏英究竟是武將之女,到底是識貨的,脫口贊道:“好劍!”

李益正襟危坐,輕扣築段,聲發如金戈鐵馬,小紅也走了幾個步法熟熟手。

築音由輕柔突轉悲壯。李益開始以他沉壯而低厚的喉嚨,脫口長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座有佳人兮,珠淚偷彈,濯我青鋒兮,劍光寒。劍光寒兮,易水波瀾,易水莫停兮,送我源關,關山遙兮,悵望雲天,獨夫虐兮,生靈塗炭,攜我長鋏兮,渡彼關山,梟彼獨夫兮,解民倒懸,蒼天不佑兮,豎子何膽寒,時不我待兮。圖窮匕現。擊雖不中兮,獨夫喪膽,壯士之血碧兮,濺彼朱欄,壯士之英魂兮,青史璀璨,風蕭蕭兮,易水猶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思壯士兮,我淚闌幹……”

歌音,築音,都在低沉的嘆息中慢慢地弱了下來,劍光窄斂,階前落了一地的松針。

小紅把劍插回鞘中,臉上已是淚痕宛然,盧閏英,還有陪侍的女郎們,每個人的衣襟都濕了一大片。

只有李益仍是漠然不動,良久後,小紅才上來,肅容襝衽下拜道:“李老爺築音悲壯。

不讓昔日之高漸離。詞意蒼涼,妾身不覺身入歌裏,忘卻舞劍了!”

李益笑笑道:“你沒舞劍,這一地的松針是如何脫下來的?小紅,我想不到你的劍技如此高明,居然能以劍氣透出鋒外了。”

小紅看看滿地松針,自己也難以相信地道:“這怎麽可能呢?妾身根本就沒有動。”

李益道:“你沒動,我怎麽只看見一片光彩,連人影都瞧不見了,小紅,你倒真會藏晦!”

盧閏英道:“小紅也不是藏晦,她是受你歌聲所動,不知不覺,身與劍合而為一,把你的詞境表於劍上,而她的那枝劍也非凡器,所以才有劍氣外透!”

小紅道:“一定是這緣故。李老爺築擊得好,歌唱得更好,妾身不知不覺而身隨之動……”

盧閏英道:“精誠所致。金石為開,也是這個道理,人到了忘我之境,意志力量在不知不覺發揮出來。每有超凡之表現,不過小紅姑娘能有這種境界,也是勤練之故。”

李益道:“不錯!小紅,我看你出手時手法圓潤純熟,可知你在劍上是下過一番工夫的,有你這身造諳,應該不是個普通人才對,至少不該落籍在樂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