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滄海有代謝 江湖一局枰(第3/11頁)

唐寧失笑道:“在下這點微末功夫也算一流,幾位前輩算幾流?”楊投撓頭道:“那便算超一流吧。”

鄭奇笑道:“可有我等的別號?”楊投笑道:“鄭大俠自然也有。”取出一紙,上寫“羽林郎”。

楊投道:“鄭大俠出身侍衛將軍,正是羽林郎。取自王維的《少年行》,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

羽林郎是漢唐對禁軍的稱呼,按說確實貼切。但自漢以來樂府中便有《羽林郎》,十之八九是說禁軍跋扈欺壓百姓,鄭奇自然不喜,王維此詩雖是褒獎,但後兩句便不吉,楊投以為鄭奇不知,便只說前兩句。

鄭奇嘿嘿笑道:“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在下還沒死呢。”楊投忙道:“得罪得罪。改稱‘明光將軍’如何?同樣取自王維《少年行》,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雲台論戰功。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這確實夠大吉大利了。鄭奇卻笑道:“在下早不願做什麽將軍了。”楊投苦笑不已。

韋玉箏道:“還有何人別號?”

俠書記楊投長吐一口氣道:“有,有。比如‘水猶寒’贈與蒼巖七殺,選駱賓王《易水送人》,‘此地別燕丹,壯發上沖冠。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唐寧想到蒼巖七殺慷慨赴死,卻與荊柯有幾分相似,點點頭。

楊投又道:“還有一位顧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以賀知章《曉發》來取,作‘雲外峰’。”

韋玉箏一聲驚呼。唐寧也不悅道:“俠書記不知徐淮間曾有大盜呼作此名麽?”

楊投誠惶誠恐道:“得罪得罪,其實不知。”

唐寧便也罷了,楊投道:“在下忽又為唐大俠擬得一號,李白詩雲‘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唐大俠看來淡泊名利,喜作隱俠,與太乙門接近,又用太乙道長的白雲劍法,當稱‘白雲邊’。”

鄭奇笑道:“不成。這‘白雲邊’當屬我。”丁雲嗔道:“你這家夥。”原來鄭奇因丁雲名雲,所以要搶“白雲邊”。

丁雲小韋玉箏幾歲,韋玉箏在她面前便要作些老成,不似她一般輕嗔薄罵旁若無人,笑對楊投道:“既然鄭‘大俠’有了別號,那丁家妹子也要有號。”楊投點頭道:“丁姑娘美色絕麗,稱作‘露華濃’可好?”

韋玉箏笑道:“好,好。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不如此,怎顯丁家妹子美貌。”

鄭奇搖頭道:“不好,不好。太過濃艷,反不如蜀中人稱‘長相思’好。”

楊投點頭道:“美人如花隔雲端,好,好。可望而不可及,同是李太白之詩,我怎想不到。”

丁雲悄悄踢鄭奇一腳,又笑道:“我韋大嫂可是仙女,楊掌門又有何別號相贈?”

楊投道:“韋姑娘清水芙蓉,非漢魏樂府不可形容,然韋姑娘長鞭如舞,實難措辭,在下想以‘長幹行’相贈,不知可意否?”楊投人胖心細,稱韋玉箏丁雲為“姑娘”,而不稱“唐夫人”“鄭夫人”,自然討二人歡心。

鄭奇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大嫂與大哥青梅竹馬,貼切貼切。”韋玉箏一笑不語,只望唐寧,唐寧也只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楊投又道:“唐大俠這幾年隱在江南,不若稱作‘行盡江南’如何?”鄭奇道:“不錯也。”

唐寧頓時哭笑不得:“此乃岑參《春夢》詩,洞房昨夜春風起,遙憶美人湘江水。枕上片刻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裏。如何用得?”

韋玉箏哼一聲道:“如何用不得,美人湘江,十分貼切。”她還記著唐寧湘江遇阿元,又來取笑。唐寧十分尷尬,拉一拉她的手道:“用不得,用不得。在下無心江湖,楊掌門莫要費心了。”

楊投嘆一聲:“唐大俠外雅內剛,在下苦思之下竟無可比擬。”

鄭奇道:“唐大哥簫劍便是外雅內剛,不若徑呼簫劍公子。”楊投搖頭道:“這別號需要意境深長,怎能直呼,象甚麽‘雙刀五郎’‘金刀勇六郎’‘滄州大環刀’之類,實在不登大雅之堂,不妥不妥。”

唐寧道:“楊掌門不必再為在下費神,若果然有心,不若為幾位前輩取號。”

楊投道:“這個自然。郎士元有詩雲,溪上遙聞精舍鐘,泊舟微徑渡深松。青山霽後雲猶在,畫出西南四五峰。這‘西南松峰’想贈與太乙道長可好?”

唐寧只微微點一下頭。楊投又道:“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終南霽寒’想贈與終南道長可好?”

唐寧搖頭道:“不好。終南前輩俠義熱腸,劍法淩厲卻只令宵小膽寒,這霽寒之感不妥。以我一孔之見,王維《終南山》有‘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之句,堪配太乙前輩,他高深莫測,遠望有而近觀無。‘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可與終南前輩,他疾惡如仇,涇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