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山上宮〔上〕(第3/4頁)

陸無歸諷刺的撇了撇嘴角,冰冷的盯著駱鈴道:“你忘了麽,我本就是一個殺手,殺個把人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駱鈴對視著殺手的眼睛,絲毫無懼色,笑道:“如果是第一天和你認識,那麽肯定會被你嚇到。而現在嘛,我可不會怕你。因為我知道你並不單單是螞蟻,你還是‘死士’陸家的人。”

陸無歸冷笑道:“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啊。”駱鈴提高了聲音,一本正經的道:“爹爹跟我說過,陸世家是最悠久的名門貴閥之一,只是因為人丁稀薄,行事作風又太過慷慨激昂,破釜沉舟,才會被世人誤解,歸入了三大殺手組織之列。‘死士’陸世家跟另外的‘殺手一家’衣世家並稱於世,但其實完全不是一碼事,兩家的信條截然不同。至於陰險的螞蟻窩那就更不能和陸世家相提並論了。都說‘陸家孤’,爹爹言道你們陸家就是孤高潔傲的典範。”

這一番話明顯令陸無歸感到點意外,他嘆道:“駱千河前輩博學淵源,不愧是萬人敬仰的俠者。對於前輩的善意,我雖然脫離了陸家,但是依然表示由衷的感激。”

駱鈴高興起來,眼睛彎彎的,小嘴亦兜不住笑意,道:“你不用謝他。他現在在鄉野耕田牧馬,什麽江湖閑事也不談,什麽江湖紛爭也不掛在心上,只是常常和娘親吵嘴,娘親嫌他太笨,他嫌娘親管得太多,呵呵呵。”

陸無歸露出一絲笑意,摸摸身邊的長匣,道:“吃飯吧,完後找家客棧住下,我們不用再刻意顯曝行蹤了,他們只要留意,我們去哪裏絕對瞞不過他們。他們遲早主動來尋。”

駱鈴拍拍桌上的兩大壇酒,郁悶道:“你真的不喝點?這可是專為你準備的。哎,若叫我一個人喝,我怎麽一點興致也沒有了。另外平朔我還沒逛夠呢,這裏和中原相差許多,好些奇特的物件,怪異的風俗,我想多走走看看,來了涼州,讓我對北漠也心生向往呢,那裏真的是銀色的荒涼世界麽?”

“你要逛,我陪不了你,街上的人太雜。大羅教、無雙門吸引了大量的江湖中人前來,你沒什麽,我不方便。”陸無歸提起筷子,若有所思的道:“嗯,為了以防萬一,待會開一間房吧,你身上的東西若丟了,就不好了。”

駱鈴端起酒碗正飲著,聞言險些沒噴出來,趕緊抹了嘴角,她懷疑自己沒聽清楚,於是假扮羞怯怯的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想睡床,還是地板呢?”陸無歸繼續道,然後夾了一口菜,無聲的咀嚼著。

駱鈴聽得清楚,心裏這個氣啊,變臉擡手就欲砸桌子,不過她杏眼轉了轉,素手輕輕的落到酒壇上,狠狠的道:“陸無歸,你想得美啊,誰同意和你睡一間房了。哼,就算睡一間房,你這家夥也沒有自覺嗎,肯定是你地板啊。”

陸無歸淡淡的“哦”了一聲。

駱鈴挑了挑眉毛,暗想這家夥情緒恢復得還真快啊,豈有此理,竟然已經能夠調侃人了。明白了這一點,駱鈴不爽的抓起酒壇,心裏有著直接痛飲或者砸在殺手頭上的沖動。然而她忽然琢磨起一件事情,渾忘了怒意,便問道:“你們家的衣服很特別,看起來好漂亮,就是顯得另類了一點,我是說你三哥那身,很少有男子穿衣穿得那麽俊,當然人就更俊啦,只是顯得病瘦了些。”

“那是挽衣。”陸無歸簡單的道。

駱鈴追問道:“何謂挽衣?”

陸無歸的面容再次閃過黯然之色,澀聲道:“挽衣就是挽衣,它本身沒有什麽,我們陸家男子都是這麽穿衣,只是額外有些衣語罷了,那左肩的霜花環帶代表著視死如歸的心志,右邊的匝臂白綢則表明對逝去家人的祭奠,三哥這樣穿戴,家中定有人亡歿了,應該是五哥嗎?五哥……”言及此,陸無歸的眼眸變得深邃幽茫起來。

駱鈴不想隨便一問竟捅到了陸無歸的傷心處,小心翼翼道:“對不起,我多嘴了。”

陸無歸無甚感情的道:“這些事情是必然的。陸家重諾,但這說到做到的代價是不可承受之重。有人把諾言看得比金子比什麽都珍貴,但人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人都亡了,家都破了,只為了那些虛言,值得嗎?”

駱鈴專注的傾聽著。

陸無歸停了筷子,平靜的敘述道:“我習劍小成之後,便有資格進入念堂領取族經抄頁,履行族經上的代代眉批。那裏記載了家族承受的恩情以及許下的諾言,作為士為知己死的報答,不論與眉批有關聯的家族是否早已湮滅,不論對抗的是誰,我們都將以血為誓,全力以赴完成他們的請求。能夠給予陸家恩情且叫先祖在族經上留下批注的並非凡者,而他們要對付的就更不是普通人,所以陸家子弟把每一次出手都當成風蕭蕭水瑟瑟的最後一擊,陸家男子的榮譽取決於他的一生之中勾銷了幾筆眉批,翻過了幾頁族經,這是唯一的衡量標準。但是族經的記述太古遠繁多,族人的生命太過短暫和脆弱,往往筆墨未幹,血卻流盡。我們這一代本家的親兄弟六人,如果五哥真的故去了,那麽已凋零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