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秋水築〔三〕

日光明媚的下午,離山上宮更近的李氏客棧二樓,一位少女收拾好了衣物細軟,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離開之前,少女推開隔壁的房門,瞧著空蕩蕩的房間,心中有著莫名的惆悵。那人終究還是不辭而別,房間裏除了印象裏的暗香,再無別的記憶。駱鈴來到打開的窗邊,熱鬧的聲音灌滿整個房間,街市一派熙攘,樓下大隊的北漠商伍魚貫而行,連綿不絕,觀浩浩架勢,起碼有七八個北漠商隊同時要出城,而其中大多數商隊的規模並不比狼歌部落稍小,商隊們首尾相接呈千騎之勢。北漠商隊掛挑的紫金雙旗映入少女的眼簾,駱鈴想著此趟西北之旅的點點滴滴,輕撫胸口,雖然懷中的紫巾正溫熱,但理應歸去。每個人的心底都存有留戀的時光,江湖人亦不例外,可是往往無法留下的才是最美好的,就如西北這一路上的狼煙與落日,遮目看去,裊裊消散寂寂沉落,充滿了惘然。

還是這個日光明媚的下午,一個束發高冠的清奇老者於案前提筆揮毫,在極品密紙上寫了一個“時”字。

此處是西北王府厚澤閣三樓。老者站立書寫,他的站姿如他的書法一般遒勁有力,不顯絲毫的老態,而事實上老者也是甫到耳順之齡,精力依然充沛。

因為他的站立書寫,樓裏另外三人無一人落座。三人的態度都極為恭敬,全神貫注的看著密紙上蒼勁的字跡。

老者筆意不斷,連著又寫了一個“運”字,這才收了筆。小樓四面窗開,清風載攜鳥語花香輕拂著紙張,金色的陽光漫漫洋洋照耀人衣,此時站在老者身後面色蒼白的藍衣青年輕輕咳了一聲,只是一聲,青年便暗自皺了皺眉,面容泛起一陣潮紅,生生把余下的不適壓了回去。

老者低頭品鑒著新書的兩個大字,親和的道:“純一,你的傷養得如何了?”

剛剛咳嗽的藍衣青年斂容道:“稟王爺,純一無礙。”

老者回頭瞅了他一眼,柔聲道:“我問你實話,你答我實言。無礙?無礙是什麽程度?能出手嗎?還有你要叫我父親,而不是王爺。文海做出那種事情,有失體統,有失仁訓,丟盡了岑家的臉面,不堪不孝。我已經一個月沒有見他了,我這麽生疏他,他心裏應該會有個數,唆使大羅教的人對付你的事情,文海以後是絕不敢做的,再犯我廢了他的世子位。”

“大世子受賊人唆使,一時不察,純一想大世子絕對不是有意為之的。我的傷若想完全恢復,至少還需要兩個月,但出手是可以的,純一現在為王爺……”李純一注意到廳內靠右立著的中年人暗示的眼神,面色略有波動,終改了口,道:“現在為父親大人效力,沒有問題。”

岑玉柴面露微笑,他向那廳內右邊立著的中年人問道:“艷邦,尋到那個什麽‘星羅棋布’沒?”

蘇艷邦抹了抹唇上的兩撇小胡子,溫聲道:“王爺,宮無上回話說,他本想親自押解‘星羅棋布’給王爺請罪,但‘星羅棋布’知道罪責深重,竟然擅自脫離大羅教,不知所蹤,他現在亦不清楚此人的行藏。我已命西北各府全力搜查‘星羅棋布’的下落,最遲十天上報一次追緝進展,各府的捕快雖然精明強幹,卻也收效甚微,據說此人身受重傷難愈,實力大降,但畢竟曾是一個頂尖高手,擒拿不易,王爺需耐心等待。”

“一句話就把自己撇幹凈了?這個太乙真仙,呵呵,當我不曉得他的作風麽,大羅教壓制純一的‘一家親’不是一天兩天,再說沒有他的命令,文海能指揮得動‘星羅棋布’?”岑玉柴冷哼了一聲,不解的道:“宮無上和李無憂還在鬥?他們兩個到底怎麽想的?一匹馬的事嘛,過去就過去了,本王都不計較,他們還沒完沒了了,難道不能坐下來談談嗎?”

廳內尚有一個裝束詭異的怪客一直沉默無聲,怪客穿一身漆黑長衣,兩只寬大衣袖垂到小腿彎處,不露手足,這件黑色長衣的正面以白線描出一副與軀體匹配對稱的骷髏圖畫,背面則是繡著一簇碧綠鬼火,怪客頭罩玉白色骷髏面具,發色銀裏透紅,一雙眼睛在午時充足的陽光裏也顯得異常幽冥,怪客忽然開口道:“稟王爺,明天,秋水小築,宮無上正式邀約李無憂。”

“哦。要談了,很好啊。”岑玉柴把筆放下,向怪客欣然道:“令先生,你我名號均冠一個王字,雖是初次見面,但岑某久仰先生大名,先生不必拘禮,請坐吧。”

“王爺乃是人中龍鳳,令某只是一介草民,此間天壤之別,判若雲泥,江湖閑人無聊相送令某的綽號焉敢在您的面前提及。”白骨王令當遲語氣倒是謙卑,可是因為骷髏罩遮面,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是否與言語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