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秋水築〔五〕

李無憂背後的青年嘆了一口氣,他浮掠而出,一閃而至,雙手齊出,一只手握住中年人拔劍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中年劍客的頭頂。

回玉橋的手法十分輕柔,溫柔得像一個熱戀青年溫存的安慰氣惱的情人。

中年劍客驚慌的神情頓時安寧下來。

安寧的代價則是安息。

回玉橋把劍客的長劍緩緩壓回劍鞘,劍光沉消,劍客軟倒下去的身軀也像是一把歸鞘的利劍。回玉橋抹闔劍客的眼睛,扶著劍客倚坐墻邊,忽然間他收住輕緩的動作,瞬間直身,同時肩頭向右輕輕一偏,趕好墻角正沖出來一個灰衣老者,回玉橋的肩頭恰恰撞在老者的胸口,老者大吃一驚,萬萬想不到對方的判斷如此之準,出手如此之巧妙,而守株待兔的青年趁勢五指探出,輕輕按點在他的腰畔,青年的攻擊好似朋友間的一次攙扶,自然而親密,灰衣老者驚詫的表情頓時轉為麻木,身軀軟綿,頹然坐倒在墻邊。中年劍客與灰衣老者的表情逐漸僵硬,晨光亦照不回兩者的生機。回玉橋快速搜查了兩人的衣物,但是一無所獲,他足尖輕點,翩然掠回了李無憂的身邊,輕聲道:“查不出這些雜魚的來歷。門主,今天您的殺氣太重了,不如調斬經堂來吧。”

李無憂沒有說話,他只是擡起頭,望向了茶樓二樓的青衣女子。他盯上青衣女子的時候,青衣女子俏臉白了一白,女子的背後默然出現了一名男子。男子身材高大,悍然英武,他立馬上前遮住青衣女子,他的眉頭緊皺,一手捂著左臂,應是身負傷痛,可是他俯看的目光夷然無懼。

青衣女子輕輕拉了高大男子一下,勉強向樓下露出一個淡淡笑容,然後與那男子隱沒在了茶樓裏。

李無憂看著兩人消失,喃喃道:“現在這個世界啊,怎麽都是女人比男人有潛力,而且還聰明懂事呢?真是讓人無法忍受啊。”

“鄭潭心是鄭家年輕一輩的翹楚,動她等於向鄭家宣戰,她身邊那個方獵無也算是方家的核心成員,重要程度雖不及,但也差不了太多。四大世家的意圖尚不明朗,再觀察觀察為好。”回玉橋十分認真的道:“門主,還是車駕代步吧。”

“你出手驚走了不少人,想試試的不會有幾個了。叫斬經堂來幹什麽,他們笨手笨腳的,加起來也不及你利索。走走吧,生來為人總要在太陽下走走,總要讓你的對頭等等。”

回玉橋隨在李無憂側後,低聲道:“門主,我始終覺得還是不去為好。”

李無憂郁悶道:“聒噪聒噪,你是不是不想去,你想讓我一個人去赴宴?這怎麽可以,那豈不是老該死的、垃圾流寇、不知名的雛兒還有鄭家方家的小美女小二愣什麽的,都得我來一個人對付?呵呵,為什麽?就因為我不讓你找個異域美女?好好好,我退一步,混血的我不管,這總行了吧。”

“我當然會陪您去。真正該叫苦的人是我吧,您讓我對付這麽些高手,玉橋已經抱著必死之心了。”回玉橋嘆氣道。

李無憂笑道:“沒事,你看我不是剛把兩個小家夥嚇跑了嗎,他們應該不會出現了。”

“門主,料定出現的,未必一定就會出現,未料到的人,未必一定就不會到場。”

“……,逛街散步,不說這些,破壞心情。”

“無憂門主,我說的是誰,您心裏應該清楚。”

“……,他不會出手的,他若出手,那算我的。”

西北的夏季晨昏涼爽,中午酷熱,早晚溫差明顯。清晨正是一天當中最舒服的時候,無雙門兩大巨頭在市坊間穿來繞去,享受著熾熱夏日裏難得的清新光景,兩人不時聊上幾句,徑向平朔城著名的秋水小築悠然而去。

秋水小築之所以有名,一多半是因為它四周環繞的秋水湖。據說原本秋水湖並不存在。許久以前的某年某日,平朔區域遭受了一場強烈地震,震後竟然平地起深湖,天然圓型半徑達三百丈的秋水湖由此而來。秋水湖的湖水在晴天為澈藍色,在陰天則為濁碧色,這種詭異的色調變幻堪稱神跡,叫起初的平朔人不敢隨便接近秋水湖,視其為天威禁地。直到商會會長曹影貴買下這一大塊地皮,秋水湖才成了顯貴流連、遊客必至的平朔四大名景之一。曹影貴以莫大的財力與魄力於湖心填造人工島,於湖邊遍植金雀花,湖心小圓島成後,他環島修建三重亭榭,高低有致的亭榭之中又起一座玉白色觀湖主樓,兩座紫色副樓。秋水小築還往湖岸方向象征性的鋪了階梯,大理石階梯延伸出七丈左右便乍然斷止,明凈的湖水浸沒階梯的斷口,濯洗如傷,愈發顯出秋水小築的孤寂與清高。

登臨秋水小築只能泛舟乘船。聲名大噪之後,秋水小築每天用於迎返的船只趟次也不超二十。因此那些立於舟頭的人兒個個驕傲自矜,他們望向岸邊賞花遊人的眼神藏不住高人一等的虛榮,踏足秋水小築已經成為身份與地位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