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倒影塔〔十〕

因此當地面的陰影忽然黯淡,宮無上踏前一步就欲發難的時候,蕭溫菊沒有一點畏懼。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大廈將傾,他所求不奢,只是多撐一刻,僅此而已。

及時雨出現誤差只是短短一刻,隨後就恢復了正常,但是及時雨並非完成形態的事實已經表露無疑。

“蕭溫菊,雨有停時,天有晴日,老夫不會一直這麽有耐心。”宮無上開口道,森冷的眼色暗示著這將是最後一次的勸降。

南北的林蔭道上,可見三清和尚回返的人影。去時孤身一人,回時三清和尚的身邊則多了一人。

與三清和尚結伴而來的是個中年男人,他長袍馬褂,須髯飄飄,左腮心型痣,右手黑漆傘,此人一出現,就連宮無上都轉身拱手相迎。這裏面別無它由,只因來者乃是兵之祖金家的代理家主金月遊。

宮無上含笑道:“我知金家主是守信之人,必不會置身事外,讓我失望。”

金月遊一路走來,一路看雲,此時他收回觀察及時雨的目光,還了宮無上一禮,並向緣盡緣錯等人一一示意,他風雅中帶著愁緒,示好道:“宮教主先機在握,成竹在胸,扭轉乾坤只在今朝,金某由衷佩服。宮教主做大事,創基業,金某謀小事,理家事,格局的差距,我是望塵莫及啊。金某來此是想向無雙門詢問一件東西的下落,插言幾句,宮教主應該不會介意吧。話說回來,我家孩兒那點事兒鬧得我是焦頭爛額,一聽風吹草動,拙內也來了西北,怎奈平朔大牢竟然被劫,這樣她尋不到窗兒,必然大發脾氣,唉。”

“令公子吉人天相,不會出事的。女人嘛,總是溺愛幼子的,娘疼兒子,天經地義,尊夫人大氣不讓須眉,但落在這人之常情上,傷心也無二致,金家主多多勸慰吧。”宮無上深為同情又豪氣幹雲的道:“問詢之事,金家主但問無妨。”

金月遊點點頭,也不拖延,他向著倒影塔便道:“這裏誰說得上話?”

金月遊聲音不高,但傳達過去字字溫潤清晰。

“無雙門蕭溫菊,金家主有何事相問?”蕭溫菊面上不露怯,心下卻是忐忑,這種忐忑的來源不是畏懼,因為敵眾的實力原本就超出己方一大截,再多上一位家主級人物,也無所謂了。他擔心的是金月遊的能力,這位金家的代家主可是機關學的宗匠大師,其手段是未完成的及時雨無法抵擋的。

金月遊行到陰影邊緣,摩拭著手中的黑傘,溫和說道:“你頂上有雲,我手裏有傘,恰好對得上。我問你一件東西的下落,你可答得上?”

蕭溫菊單刀直入地道:“前輩問的是‘清明時節’?”

金月遊撫著頜下長髯,搖頭嘆道:“正是此物。聽你口氣,似乎有問題?”

“‘清明時節’的確曾經流入無雙門,今天金家主親自尋來,此物理應奉還原主,只可惜前輩來晚一步,東西已然不在。無雙門願意承擔保管不周之責,暫望金家主諒解則個。”蕭溫菊躬身一拜,姿態擺得極低,話語也巧妙的試圖淡化矛盾。

金月遊微微皺眉,倒不計較這些旁支細節,只道:“好,‘清明時節’不在你們這裏,那你告訴我,它現在何派何人手上?”

蕭溫菊靦腆一笑,道:“蕭某位低力薄,家主若有疑問,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家無憂門主呢。”

兩人說到這裏,宮無上不屑的冷哼一聲。

金月遊淡淡一笑,望著及時雨,眼睛不由一亮,溫言道:“這雲怕是有機關學的底子吧,金某頗感興趣,可否入內一觀?”

蕭溫菊從容的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僵硬。

眾所周知,最近金家和大羅教走得近乎,金月遊西北的落腳點都設在大羅道觀,反觀無雙門與金家尚存“清明時節”這個未解的疙瘩,所以無雙門一直將金月遊視作潛在的敵人。

現在金月遊突然提出要求,這算什麽?是捉弄還是怎地?

蕭溫菊誠懇的道:“及時雨只對朋友開放。金家主真想進來的話,我舉雙手歡迎。”

金月遊望著廣場上空的黑雲,興趣漸濃,卻不說話了。他便在陰影的邊緣抖開了錦瑟傘。破舊黑傘如今煥然一新,黑漆的圓型傘蓋小半融接著陰影,大半沐浴著陽光,黑黝的反光線在傘蓋上寂寂遊動如蛇。金月遊一只腳悄然踏進了陰影之中,忽然間,機樞啟動,錦瑟傘傘骨暴漲,帶動傘蓋紮向廣場上空的黑雲。場中人詫異之際,傘槍早打穿了黑雲,然後傘蓋猛地收攏下剜,帶著從黑雲中得到的物質急速縮返閉合。

蕭溫菊看著金月遊一系列的舉動,幾乎按捺不住。但是他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幹看著。

金月遊從懷中取出一條鏈扣,然後將鏈扣繞過錦瑟傘的五十弦傘骨,不透風的鎖住了錦瑟傘,金月遊做完這一切竟向蕭溫菊點點頭,道:“這叫做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