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我聞〔四〕

駱鈴的思路是典型的鏢局等價模式,即鏢物價值與鏢師戰力對等,鏢師戰力與假想之敵戰力對等。套用過來,駱鈴今夜見到的螞蟻不少,而裏面水準趕得上記憶中超卓殺手的,則無一人。不使鬼蜮伎倆,這些螞蟻並非是田、鄭、蕭、楊的對手。

在此之上的他沒有來?

不可能孤身前往螞蟻窩找他的,就是鄭翠娥、蕭衍等人聯手也只是打著螞蟻窩外圍的算盤,深入探察是完全死路一條。

可就這般耗著,便能撞運?

駱鈴茫然無措的心緒就像轟隆的山崗滾石,不知究竟該去向何處。

少女面朝山崗,選了一顆古樹,盤膝坐下,紛亂的念頭讓她遲遲無法入定。

“累了?”

語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駱鈴如倦鳥聞弦般驚立。

發話者踏進了駱鈴的視野,散亂的長發遮擋了那人的容顏,不過駱鈴通過其腰畔的短柄鐮刀,頓時記起了一個鮮血噴灑的畫面。

飛鐮殺手。

這人實力無疑是已露面螞蟻裏面最為拔尖的。駱鈴估計未受傷前也遠不是此人對手,何況現在的狀態。但她不露怯色,燕返劍提至水平,虛指前方,同時手心暗暗攥住一顆雷子。

“我不會殺你,所以萬萬不要傷了自己。”杜風的嗓音略帶了幾分沙啞,他撥分額前亂發,露出一雙灼灼的眼眸,殺手瞧見少女的劍尖開始輕輕的抖動,這表明對方很聰明,聽懂了他話外之意。

兩人已相隔不過丈許,對方若還不明白,倒也無甚大不了。

他能掌控。

杜風持續逼近,壓迫得那劍倏然挑刺。殺手身影應機閃動,堪堪擦著鋒芒的軌跡,侵進,單手電般探出,箍住少女脖頸將其硬生生按在了樹幹上。

瞬間的震蕩沖擊,悶絕的氣息,再加本就內傷之軀,還在強自擡起的劍鋒是那麽的柔弱無力。

杜風對上少女的視線,他偏旋著腦袋,琢磨著那股不屈的意志,劈手奪下了燕返劍。殺手動作並不停滯,一記紮刺,名劍燕返就蹭著原主人的臉頰半截劍身沒入樹幹。

少女的眼睛如描似畫,純凈的瞳仁近看起來比夜更黑漆,比夢更寧靜。

沒有驚叫、求救、慌亂,恐懼什麽的,都沒有。

杜風卻沉沉笑了起來,他扣住少女另一只手,以一種猜中了謎題的口吻說道:“原來在這兒啊。”

少女眼睛驀地睜開,開始奮力掙紮,然而對方手上力道加強,箍得她無法呼吸,懸在半空的反抗毫無章法,劇烈動作中,臉頰反而被劍刃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涔涔。

杜風從駱鈴手中搶出一顆通體滾燙的雷子,這已是內膽碎裂的表征,並不遲疑,杜風手腕甩動。

轟然聲響,仿制雷子於半空爆炸。

草葉亂飛,泥石四濺。

杜風手上收了幾分力道,有些不解少女的玉石俱焚,問道:“我說了不殺你,你怕什麽?”

回答是一記突兀的撩陰腿。

可是這反擊剛剛擺動就被格住,少女眼前一黑,受傷的臉頰竟被狠抽了一記耳光,霎時間發絲就散了下來。

杜風看著掌上的鮮血,捺不住火氣,陰森道:“別惹我殺你,別惹我弄殘你,別惹我。你這麽年輕,家世又那麽顯赫,只要活下有什麽事情是辦不了的?這裏發生的事情我不會講,你只需忍一時,幾年之後或許就可以殺了我報仇,何苦呢。”話語間,杜風遍布疤痕的臉面挨近了少女細膩的靨頰,他伸出舌頭仔細舔舐著那道劍傷,甚至吮吸著鋪染的鮮血。

少女臻首偏在一旁,單手抓著衣襟,牙關緊咬,淒楚而無助。

杜風斜眼窺著,忽然抓住了少女的下裳,就要發力撕扯的當口,他聽見了一聲近似於哀鳴般的呻吟。

“不要。”

最令殺手滿意的表演。

少女的軟弱痛苦的迷離神情足令聖賢也生出邪念,然而杜風的眼睛余光卻瞄到少女的手正悄然縮進胸前衣襟。

除了雷子還有別的手段?

杜風臉皮抽動了一下,期待竟是壓住了惱怒。他知道少女發動的時機,於是湊近少女的耳朵,吐著氣息道:“快點,等著呢。”

出於意料,少女渾身一震,那只手竟然緩緩抽出,頹然垂下。

放棄了?

嗤啦的裂帛聲響,杜風撕開少女衣襟,摸出另一顆雷子連帶一柄帶鞘短劍,他冷哼一聲,兩物揚手就撇了。

內膽未碎的雷子彈到草叢裏也未爆炸,這在杜風的意料之中,力道他還是有數的。不過殺手仍覺著不對勁,怎麽只有一個落地聲音,那把短劍呢?

杜風謹慎轉過頭,卻見一個年輕人蹲在地上,手中正拾著那柄帶鞘短劍。杜風瞳孔收縮,收手轉身,摘下腰畔鐮刀,沉聲道:“陸無歸!”

在駱鈴急劇的倒地嗆咳聲中,年輕人毫無破綻的站起,顯出修長挺拔的體格,他以輕松的語調諷刺道:“下面的東西都被人割了,怎麽還有這麽大的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