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前路〔一〕

血蟻的死亡被證實的時候,蟻窩震動。

霍離生偷襲陸無歸,卻被隱藏更深的高行天狙殺。內幕抽絲剝繭逐漸放出,兩分真八分假拼湊起來的廝殺過程在酒館閑人的嘴邊快叨扯爛了。無心人胡亂嚼著打發時間,有心人則試圖從更深層次挖掘事件的價值。

關注最多的是白追處境如何?是不是真的身死他鄉?倘使白追若在,霍離生又怎敢放手一搏呢?

據傳陸無歸受了內傷,年輕的血蟻回返後就閉門不見客,究竟傷得多重?

今後高行天的位置如何擺放?就算此人以前是一個普通兵蟻,也有任務挫敗,可按現在的局面盤算,怎麽都壓制不住,總該放人前進一步了吧。

紛雜聲音中,黑螞蟻先後找上陸無歸與高行天。

陸無歸以身體不便為由,沒有去蟻巢詳述事件經過。為此,穆孔專門來了一趟陸的宅居,逗留了半個時辰。最後,面色蒼白的陸無歸親自送穆孔送門口,這也是幾日來陸無歸唯一的一次公開露面。

高行天則在蟻巢待足一晚,第二天清晨便在不少人目送中直奔半山庭居。

不是每只螞蟻都可以接觸半山庭居,黑螞蟻專門成立了一只蟻後護衛隊,無時無刻不宿衛此處。因為地理環境的暴露,所以半山庭居外圍的警戒程度還要超過蟻巢。

高行天才踏上石階,就有個黑衣人攔住去路。

黑衣人蒙著臉面,一對眸子冰冷冷,語氣更是冷冰冰的道:“沒有特殊原因,不得接近此山,請速速離開。”

高行天穩穩立在第一級石階,直截了當的道:“高行天求見蟻後,請代為通稟。”

黑衣人聞言,思量片刻,揚手過頭打了個手勢,山林間自有人通報去了,他則仔細打量著這個蟻窩聲名最盛的殺手。

眼前人身材魁梧且不失修長之姿,刀眉虎目,隆鼻方口,剃不凈的胡髭慘青如刀光,乍看之下雄武粗豪,但是留心幾眼,就會被一些更深刻的地方吸引。此人眉間細密的皺紋如刃鋒如針尖,眼神廣邃凝沉似湖面照人心,站姿自然從容若松柏隨風,由外及裏,品性無疑屬於殫思多智、堅毅老練的類型,絕對是個剛柔並濟難尋破綻的人物。

此人與那些赫赫事跡倒也相符相稱。不過黑衣人暗忖據此想換個血蟻頭銜,蟻後會不會許還在可之間。畢竟出眾的實力只是得到桑玉躡垂青的基本條件,傳說血蟻儀式無比香艷,能讓桑後不惜色相款慰,當然中間有些門道。

短短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庭居那邊就有了回應,這讓黑衣人略有意外,他讓到一邊,道聲:“蟻後有請。”

石階沿路點綴著些不知名的秋野花,隔上二三十步就有一座獸形石燈,獅虎馬鹿種種類類,姿態各有神韻,一路將人引至半山的古典院落。

院落門扉虛掩,高行天並不猶豫,直接推開,只見內裏院落十分寬闊,中間筆直磚石小徑通達內室,沿墻四周松柏長青,有片偌大花圃占據了院落近半面積,伊人長裙飄飄,立於盛開的鮮花叢中,身姿綽約,氣息似身邊芙蓉芬芳,容顏如手中月季嬌媚。

高行天一眼望去,便有些微不同感覺。

他雖然只見過幾次桑玉躡,但是這個女人每次給予他的印象都很深刻,不同於常人。而與往昔相比,今天這個女人似乎少了點什麽東西。

顏色,是顏色麽?

女人知有人來,拈花回頭微笑,容顏依舊令人驚艷,但是口唇嫣紅,指尖白皙,沒有了曾經那一抹令人印象深刻的紫。

紫色不在,蠱惑頓消。觀感竟是完全不同,仿佛變了一個人。但是桑玉躡失去原先難以捉摸的神秘色彩,卻透出一股楚楚動人的清純氣質。

“來了啊,我曾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呢。”見高行天停在門口,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桑玉躡不禁失笑道:“進來說話,站那麽遠做什麽,難道殺神還怕一個區區弱女子不成。”

高行天盯著花圃,竟是短時間做了物種分辨,再嗅了幾口,確定沒有那物,這才回道:“今天來這兒,的確要把一些事情說個清楚。”

“哦,專門來拒絕的?”

“高某想做什麽,做到什麽程度,全憑一口掌中刀。有的事暫時沒有機會,我等就是了。血蟻那點利益,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直白說來,只是負擔。我來蟻窩,志不在此,要的從來不是這種東西。”高行天走近花圃矮籬笆,相當罕見的躬身致了一禮,沉聲道:“我不想背上這個身份。”

桑玉躡冷哼一聲,不滿道:“高行天,你簡直令人失望透頂,現在就想學尤量感那般老家夥,撒手廝混?”

“桑後,第一,我不會出賣蟻窩。第二,我尊重蟻窩的三章五律。第三,我不擋任何人的路。”高行天直視桑玉躡的眼睛,緩緩道:“第四,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擋著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