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回 總督胡宗憲

胡宗憲的兩道法令紋跳了跳,眼中神光一現,刺得徐文長收住了話,他搖了搖頭,嘆道:“文長,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我和小閣老在抗倭這件事上不是一條心,現在我們尚未撕破臉,可是今後我若是真的起大兵平定倭寇,那只怕小閣老就容不得我了,一定會想辦法把我罷官調任的,我胡宗憲個人進退不足惜,只是這東南的平倭大業是我一世心血,不能因人廢事,付之東流啊。”

“再說了,我胡宗憲背著這個嚴黨的罵名已經有二十年了,即使不獻這個祥瑞之物,也不可能有什麽好名聲。文長,只是要連累了你這位才子,陪我胡某共擔這個罵名了。”說到這裏,胡宗憲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地落寞,而語調也不象剛才那樣氣勢十足,而是透出了一股英雄遲暮,壯志未酬的悲涼。

徐文長的眼中已經淚光閃閃,他激動地說道:“不,部堂,學生一定會盡自己所能,寫下這篇文章,連同那只祥瑞,一起獻給皇上,學生受部堂您的知遇之恩,無以為報,這點名聲,又算得了什麽呢,只要後人知道我們是全身心平定倭亂的人,此生足矣。”

胡宗憲的眼中也是淚光閃動,他擡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又恢復了剛才的嚴肅表情,說道:“文長,那這事就辛苦你了,狼土兵來援,義烏民間械鬥,錦衣衛天狼來訪,還有倭寇徐海一行神秘失蹤,這幾件事你怎麽看?”

徐文長也擦幹凈了眼睛,沉吟了一下,說道:“狼土兵是廣西一帶的異民族土司兵,與我大明官軍迥異,其人兇悍善戰,輕生死,信鬼神,但是所部軍紀敗壞,聽說這一路幾千裏而來,沿途也是一路擄掠。地方上的官員對其也是苦不堪言,只盼能早早將其禮送出境。”

“而這種客軍的戰鬥力是否能強過倭寇,還有待觀察,那廣西狼土兵的首領乃是土司夫人瓦氏,由於其兒早死,其孫年紀尚幼,無法領兵作戰,這才以婦人身份掛帥,領了一萬狼土兵前來,我查閱了不少狼土兵的資料,這些人多以短刀藤牌為主,沒有護甲,作戰之時以七人為一小隊,四人對敵,三人專割敵首,雖然喜歡搶掠百姓,但在戰場上還是輕生重義的勇士,如果使用得當,應該還是可以給倭寇予以重創的。”

胡宗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狼土兵這件事,我也是思慮了很久,自隋唐以來,嶺南兩廣一帶的侗人和徭人蠻夷,一向就以強悍善戰而聞名,有我大明一代,廣西大藤峽的反叛就從未停息過,朝廷在那裏也是剿撫並用,一百多年下來也不知道費了多少銀兩,死了多少將士,可那裏仍是時叛時亂。”

“朝廷不得已,才詔命當地的土司,予以羈麼統治,授予他們象征性的朝廷官位,允許這些土司頭人保留自己的部族武裝,每年只需向朝廷繳納象征性的貢賦即可,這便是狼土兵的由來,由於其部族武裝的性質,所以國家歷次征戰,調用這些狼土兵,也都需要給予土司部族們巨額的軍費和好處,他們才肯出征應戰,這次,也不例外。”

徐文長微微一笑:“部堂大人,既然狼土兵難以馴服,又軍紀敗壞,一路擄掠,與土匪無異,大人又何以上書朝廷,千裏迢迢地讓他們從兩廣來援呢?”

胡宗憲嘆了口氣:“現在北方的軍情緊急,朝廷又在削減我們東南之地的軍費糧餉,上次宗禮將軍率寧夏的九邊精銳來援,本指望能靠他訓練出兩三萬精銳可戰之師,可惜宗將軍出師未捷身先死,現在東南之地的衛所兵皆不可用,戚繼光和俞大猷臨時訓練出來的那些紹興兵和處州兵也非我們所要的精銳,另練新軍,尚需時日,為今之計,也只有靠狼土兵這些遠水來救我們眼前之火了。”

徐文長的眉頭一皺:“部堂大人不是已經和汪直暗中和議了嗎,又何必需要調狼土兵呢,學生以為狼土兵雖然兇悍善戰,但所用的多是盾牌短刀,與倭寇的長刀相比,沒有優勢可言。”

胡宗憲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冷厲的神色,壓低了聲音:“我這一舉動,也是想要一箭雙雕,狼土兵不是朝廷的兵將,平素在兩廣一帶也是橫行不法,殺人越火,無所不為,朝廷的官員也是奈何他們不得,只是苦於大軍征剿,耗時用餉,實在是不上算,所以只要他們不謀反,自立為王,朝廷也只能聽之任之,可是時間一長,這些土司也會生出異心,當前我大明內外交困,難保這些嶺南蠻夷們不會割據稱王,生出反叛之心來。”

“而我們這樣把狼土兵調來萬裏之外的浙江,與倭寇作戰,無論是勝是敗,狼土兵都會損失慘重,即使回去之後,也難復當年之勇,形不成對官府的優勢了,等到時機成熟之時,便可趁機把他們的土地收回國家,設立郡縣,直接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