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回 再遇徐海(一)

十天之後,寧波港口的碼頭上,車水馬龍,遠處的海港裏停著幾百條大大小小的商船,都是四五層樓那麽高的大海船,結實耐用,不少船正揚起帆,準備出航,而港外也時不時地有商船進港,碼頭上的挑夫和商販們穿梭其間,而來回巡回的兵將們則對上下船的每一個人都嚴加盤查,尤其是要頭上戴了帽子或者纏著布巾的人們脫帽查看,以檢查是不是剃過倭寇的那種月代頭。

可是這會兒功夫,徐海這個正牌的倭寇卻是一副儒商公子的打扮,戴著狀元帽,穿著一身上好的青衣綢緞,手裏拿著一把文人的折扇,瀟灑地坐在碼頭邊上不遠處的一座仙遊酒樓二樓的雅座上,看著遠處川流不息的洶湧人潮,面帶微笑,說道:“郎兄,你信不信,若是這海禁一開,只怕這寧波港的碼頭,還會比今天規模大上五倍,而客流量也能多出十倍。”

天狼今天換了一層三十多歲的黑臉中年大漢人皮面具,也是一副商賈打扮,但看起來和他這一身高大威猛,英氣逼人的氣質卻是相差甚遠,他坐在徐海的對面,桌上滿滿地擺著一桌上好的酒菜,今天這酒樓的整個二樓都被徐海包了下來,他的幾十個手下都在樓梯口戒備著,整個二樓只有這二人還坐在臨窗的一桌雅座上,喝著酒,看著海景,帶著鹹味,混合著南洋各種香料味的海風從窗外灌進,拂著二人的額前頭發,可是天狼卻沒有一點遊玩的興致,只是一杯杯地喝著悶酒,直到徐海開了口,才隨口應道:“也許吧。這也要看徐兄和汪船主是不是配合了。”

徐海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笑了起來:“郎兄,你我就不能放下各自的身份,真心地做一回朋友嗎?”

天狼冷冷地回道:“我是官,你們是倭寇,道不同雖可相為謀,但要做朋友,那是不可能的,想想你們在沿海和內地做的那些事情,換了你是我,會願意和你們做朋友嗎?”

徐海的眉毛一動:“郎兄這話就不中聽了,既然是合作,那麽哪怕是表面上作作文章,也要給對方一點面子的,你這副對我們海商愛理不理的樣子,要是去了雙嶼島,只怕汪船主更不會高興,沒準會直接黃了交易呢。”

天狼哈哈一笑:“徐兄,如果我心裏成天想的是怎麽把你們剿滅,卻是在臉上擺出一副笑臉,你就會對我有好氣了?這次你們跟我們胡總督談的可是先合作,後招安的事情,我們胡總督願意給你們留一條歸順朝廷的路子已經是不容易了,還要指望著我求你們為朝廷效力不成?”

徐海的臉色沉了下來:“郎兄,你就不怕我們對你這態度很生氣,直接壞了和談,重開戰火嗎?”

天狼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閃:“重開戰火?可以啊,那你徐兄再回薩摩島津氏那裏,重新給日本人當帶路黨,對他們俯首貼耳,再求這些東洋人發兵助你,如何?”

徐海的眼中兇光一閃,低聲吼道:“天狼,你什麽意思,想翻臉是不是?”

天狼冷笑道:“徐海,大家合作都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互利行為,不用跟我在這裏裝兇鬥狠,胡總督不是求著你們歸順,而是不願意沿海繼續這樣打下去,生靈塗炭,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你們一條贖罪自新的路子罷了,朝廷調胡總督在這裏就是跟你們打仗的,他又何必攤上一個臨敵和議,養寇自重的汙名呢?”

徐海咬牙切齒地說道:“天狼,你是想說胡宗憲跟我們講和,是對我們的賞賜,我們反過來倒是要求著他招安,是不是?!”

天狼微微一笑:“難道不是嗎?你們就算不斷地在沿海這裏搶劫,洗劫那些早已經空無一人的城鎮,就能開海禁了,就能做生意了?若不是你們現在搶不到錢財和人口,又怎麽會主動跟朝廷和談呢?”

徐海一下子被天狼說中了心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啞口無言。

天狼今天一早就做好了準備,在第一次見徐海的時候一定要在氣勢上壓住對方,若是在這明朝的地界上都無法壓制住這幫倭寇,以後去了雙嶼,這些倭寇更是會漫天開價,而徐海的底牌他也摸得一清二楚,他是不願意一輩子給日本人當狗一樣使喚的,如果有一條可以招安的道路,應該還是願意走,只不過現在他打仗占了優勢,想要爭取一個更好的招安條件罷了,做生意無非就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只有把徐海的氣焰給壓下去,才可能爭取到胡宗憲可以接受的條件。

於是天狼又緩了緩口氣,微微一笑:“其實現在的情況大家都清楚,你們如果是上岸作戰,深入內地,甚至妄想著攻州奪府,那朝廷的兵馬也不是吃素的,現在北邊和蒙古暫時和解,多的是精兵銳卒可以抽調南下午,就算是義烏這種地方的鄉民,稍加訓練,也足以和你們對抗,若是你帶著日本浪人搶不到東西,那就得按你跟他們的約定倒貼錢給他們,到時候你拿什麽養活你自己的手下?就是想當日本人的走狗,只怕也沒這麽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