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回 千裏傳書

京師,早春,剛剛過完了年,大街小巷中正處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之中,家家戶戶門頭貼著的對聯沒有取下,而前些天燃放的煙花爆竹還有不少橫在大街上,無人打掃,節日的氣氛籠罩著這座城市,而在這日益艱難的世道中,也許只有過年這樣的喜慶才能讓人們暫時忘記民生的艱難。

百官坊中,一處不算起眼的院落,平平無奇的黑色大門緊緊地關閉著,此處正是國子監司業張居正的住處,這樣的從四品官員在大明的朝廷裏多如過江之鯽,實在算不得了不得的大官,跟現在還門庭若市,大門口排隊等著接見的嚴府,徐府等閣老們的府邸相比,更是可以算得上門可羅雀了。

院內的一處幽靜小院裏,四個孔武有力的家丁衛士卻是持刀而立,牢牢地守著院門,小院內的一處精舍之中,從二樓的窗口看進去,一個四十出頭,面如冠玉,器宇軒昂的長須白面文士,卻正站在室外的圍欄上,看著遠處的梅花,一邊輕輕地撫著自己的須髯,一邊微微地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胖得象個水桶似的錢廣來,今天一身仆役的打扮,他是隨著張府今天外出采辦的馬車一起進來的,這會兒錢廣來正坐在屋內的客椅上,喝著一杯剛泡的清茶,他的右手端著茶碗,左手輕輕地揭開茶杯蓋子,在茶碗上細細地磨了幾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葉清香鉆進了他的鼻子裏,讓他不由得贊道:“好茶,張大人,看來明年我也不用孝敬你第一碴兒的西湖龍井了,你這裏的存貨可比我的好啊。”

那白面文士正是張居正,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睛,也不回頭,嘆道:“錢胖子,你給我說實話,這個天狼真的值得我們這樣信任嗎?”

錢廣來微微一笑:“張大人,咱們的交情也有十多年了吧,我提這天狼也不是一次兩次,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張居正的眼中寒芒一閃,轉過了身子,沉聲道:“可是我們畢竟沒有見過此人,也沒有和他長談過一次,他究竟想什麽,要做什麽,我們現在一無所知,這回他在東南這樣幫戚繼光,我總是有些不放心,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事,此人出身錦衣衛,會不會是陸炳想要打入我們的一顆棋子呢?”

錢廣來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正色道:“我錢廣來可以用項上人頭作保,絕對不會有問題,此人在加入錦衣衛之前我就認識了,是我的生死兄弟,跟魔教有不解之仇。以前跟我還一起在東南抗過倭寇,也就是在那次之後,他追擊倭寇高手,就此失蹤,後來我才知道他進了錦衣衛,又因為陸炳投向了嚴世藩而叛出,三年來在大漠一帶積蓄力量,大破英雄門,然後才來東南立足的。”

張居正冷冷地說道:“追擊倭寇高手?可我聽說那個倭寇高手已經是他離不開的左膀右臂了吧,錢老板,此事作何解釋呢?”

錢廣來早就知道張居正的耳目極靈,在李滄行的手下也肯定有他的眼線,柳生雄霸的事情,實在是瞞不過他人的,他微微一笑,說道:“這個柳生雄霸,並不是那些喪心病狂的倭寇,他跟我們並肩作戰,此戰也是立了很多大功,並非敵人,張大人,你不會不知道這些事吧。”

張居正嘆了口氣,踱回了廳中:“廣來,不是我信不過你們,但畢竟你們軍中有個正牌的倭人,就算我不懷疑你們,此事也會給嚴氏父子作為攻擊的把柄的,畢竟通倭這兩個字,就能滅九族,一切大功都可能會給這個抹殺掉的。”

錢廣來憤憤不平地說道:“倭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怎麽可以一概而論?嚴世藩才是真正的通倭,這回我們可是人贓並獲,不怕他再抵賴了。”

張居正心中一動,連忙問道:“什麽人贓並獲?你們捉到誰了?”

錢廣來微微一笑,這回為了保密,戚繼光並沒有把捉到上泉信之的事情在書信裏寫出,錢廣來說道:“浙江倭寇的首領,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嚴世藩的親信師爺羅龍文,他的真名叫上泉信之,以前就是在汪直的手下,上次出賣汪直,引島津家,西班牙人和陳思盼合攻雙嶼島的也是此人,汪直徐海死後,此人便成了浙江一帶的倭寇首領,另一個倭寇頭子則是盤踞在福建一帶的汪直義子毛海峰。台州之戰中,我們不僅把上泉信之的兩萬多手下消滅了大半,連上泉信之本人,現在也落在了我們手裏,他對這些年來跟嚴世藩的勾結之舉供認不諱,這裏都是他的口供。”

錢廣來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疊供狀,這些都是臨行前上泉信之的口供,這次特意要帶給張居正的,張居正一把抓過這些供詞,一頁頁地翻看著,他的手在微微地發抖,而臉上的表情卻是波瀾不驚,顯示出他此刻心中的矛盾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