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再決

上官如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她在石堡見過無數血淋淋的場面,從未感到過害怕,甚至對此興志盎然,在她還不會說話時,就在母親懷裏沖著殺人者拍手嘻笑,由此得到父親的極大歡心,戲稱這才是真正的獨步王之子。

她親手殺過人,她站在樓上隔岸觀看火燒虬社、刀斬人頭,無動於衷,心中沒有一絲猶豫。

可她現在,竟然沒法殺一名陌生的大雪山劍客。

她的每一刀總是偏離要害,時常從目標身邊劃過,她不忍見到活生生的臉瞬間失去活力。

雨公子死了,帶走的不只是兩人之間的友誼,還有上官如最熱情也最無情的那一部分。

哥哥上官飛意外出現在亂石群中,更讓她心慌意亂,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他,尤其是在需要進行生死判斷的場合,她能感覺到殺手們對主人的期望與壓力,卻不知道能否滿足他們。

懸崖上的亂石砸死砸傷不少人,剩下的劍客在死了一半以後徹底亂了陣腳,不再追著殺手兜圈子,五六個人縱馬向西逃亡,殺手們沒有追趕。

天就要亮了,上官飛的慘叫聲持續不斷,“妹妹,是你嗎?快來救我啊,我被壓住了,我的腿……”

上官如收起刀,心情復雜,她又要面臨殺與不殺的抉擇了,心中卻對此極度厭惡,若不是情緒波動,她本該早一點發現身後的危險。

當她覺得事情不對,握住刀倏地轉身時,正看到自己的一名蒙面殺手揮著狹刀砍過來。

這是她信任的屬下,保護她後背的人,這時卻要殺死不爭氣的主人。

上官如心中的驚駭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拽著她墜下深淵,她還來得及拔刀,但是手卻僵住了。

在那一瞬間,她沒有想起父母、雨公子、歡奴這些人,也沒有回憶一生中的美好與痛苦,她只有一個念頭:原來死亡如此可怕。

死亡如同她的刀,擦身而過。

決心弑主的殺手高舉狹刀,腰身突然一挺,直直地倒下,後心插著一支箭。

流花從遠處走過來,手中還拿著弓箭。

哥哥的呼救聲還在耳邊回蕩,她卻什麽也聽不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幕幕場景讓她難以理解,只能觀看,做不出任何反應。

歡奴沖過來,輕聲說出一句她同樣無法理解的話,“野馬要殺你。”

野馬真的背叛了?上官如扭頭看那個長相奇特的殺手,他曾經效忠於雨公子,即使有過自相殘殺的罪過,也得到了主人的原諒,他真要弑主嗎?

野馬扯掉面罩,臉上的表情是憤怒與不解,握著刀,在流花與上官如之間掃了一眼。

他憤怒的是自己被歡奴出賣了,原定的計劃是借機殺死上官如,栽贓給大雪山劍客,為此他們放過了幾個人,留著當作報仇目標,至於不期而至的上官飛,則是意外的獎勵,是的,他也有事後解決歡奴的想法,可是沒想到歡奴竟然搶先出手。

他不解的是流花怎麽會倒向歡奴,他才是天生的殺手領袖,勢力也強過對手,流花親口向他承諾過最後時刻會提供幫助,結果那只是一句謊言,他從未遭受過背叛,被他選中的每一個人都會誓死效忠,所以背叛對他來說分外的苦痛。

他可以裝作對一切不知情,但他的神情已經暴露了一切。

就在他猶豫的一小會,荷女已經殺死了另一名殺手,還剩下一個,似乎想要逃跑,被流花一箭射中,倒在一片屍體當中。

野馬則留給了歡奴,他們還有一次未完的決鬥。

野馬昂起了頭,他不會退縮,也沒有恐懼,更不會因計謀敗露而羞愧,他從來沒有在內心裏將任何人視為主人,即使是雨公子也不例外。

即使他能說話,這時也不會當場揭穿歡奴的真面目,這個奴才出身的殺手背叛了一切人,野馬唯一想做要做的事情就是殺死歡奴。

他曾經有過一次機會,在月試中他一刀砍中了歡奴,如果當時再狠一點,完全可以補一刀,野馬不後悔,握著刀,邁步走向敵人。

顧慎為與荷女商量的結果是,野馬的威脅比上官如更大,“雪山幫”徹底鏟除“臂奴幫”的計劃從未改變過,無論野馬表達過多少次歉意,早晚還是會繼續下手。

兩人表面上沒有追究野馬的行為,那是因為心裏已經決定要先下手為強。

流花是一個變數,這位神射手倒向誰都是一大助力,荷女能拉攏到他的理由很簡單,“雪山幫”已經很強大了,加入其中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而殘破的“臂奴幫”,會將他視為最重要的盟友。

顧慎為也將面罩拉下來,手中握著劍,沒必要掩飾武功了,野馬並非他的滅門仇人,但他同樣渴望著這一次決鬥,野馬砍出的傷疤還橫在他的胸前,那是最深的傷口,到死也不會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