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隴頭行(下) 第二章 一世荒城伴夜砧(第2/3頁)

閑言不提——卻說韓鍔回到房內,見小計已老老實實地只穿著一件小衣躺在床上等著自己,也不多話,調息了下,伸出雙手自他指尖就開始揉按了起來。他的力道用得極溫和,先前很輕,再慢慢由輕變重。余小計也遵他指導,配合著他那一股陽和內力慢慢吐納呼吸,調息了開來。

韓鍔一層層做下去,臉上神情平淡,心中卻隱隱生出一絲煩惱: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與小計調整內息,卻隱隱覺查出一些不對。他太乙一門的內息緣出於先天真氣,兼有治病療疾之用,所以對體查別人身體極有神效。這些天,他就隱隱覺得小計體內氣息有股說不出的不對。開始他還沒有多想,但近日以來,他細心查探,已越來越深地感到一種不安。這種情形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好半晌,他的內力已屈伸盈縮入小計的四肢百骸裏,口裏悶悶道:“小計,你真的還未滿十四歲嗎?”

余小計點點頭。韓鍔臉上神色一悶——怎麽以他內息潛探,感到的小計先天的骨齡卻與他實際年歲不相符合?他的先天骨齡卻似該比他的年齡多上兩三寒暑,這是怎麽回事?這還是韓鍔練氣以來從沒遇到過的。一般說來,沒有人會是這樣子。如果師父在旁邊就好了,可以向他一問究竟。

他隱隱覺得,無論小計練不練氣,他那骨子中的這種異勢只怕必然都會引起日後的災厄。他心中憂煩,可又不便與小計明說。堪堪導納完畢,城中已敲起了三更的鼓點,韓鍔收手調息。他耗力極大,必須得用心調息好一會兒才得恢復。

好一時,韓鍔調息方畢。但到此時,他卻全無睡意。他怔怔地坐了一會兒,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麽,這種心頭空空的滋味讓他好是難受。不該想的不能去想,該想的卻不知道還有什麽。怔了會兒,他心頭這時卻想起方檸:她在洛陽城中可還……好嗎?洛陽城中多危難,她一個女孩兒,卻可以一個人撐上多久呢?

窗外不遠,有勤作的婦女那一聲一聲的搗衣之聲傳來。韓鍔腦中不由想起些幸福的畫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耕婦織,那樣的生活,會不會很好?可那樣的生活也不是安穩的吧?據那老者今日所說,邊塞上已又起烽火。他輕輕嘆了口氣:這一輩子,難道就這麽蜷縮荒城,聽著夜半砧聲把它耗費過去?

韓鍔披衣而起,心下徘徊。近來他每於夜半,他心裏總陡然有熱力雜念驀地升起,倒大違他練氣養生之士的初心了。其中部分原因只怕是為:他畢竟渴念溫柔,不知怎麽他常常會想起那些個他生命中經歷過的女子。只要此念一起,雖柴屋土室,似乎也覺一片粉膩脂柔就在自己頰邊舌底膩滑而起,心中陡然徒增亂意。這時他熱得不奈,伸手把袍子脫下,怨了怨天氣。小計卻原來一直沒睡,正靜靜地偷眼望著韓鍔,這時忽然在他身後道:“鍔哥,咱們去遊水吧。”

韓鍔一愣:遊水?

小計卻已翻身而起,笑道:“去吧,去吧!”說著,不理他反應,一手牽了他的臂,就往門外拉去。出了門兒,他伸掌打醒才睡著的馬兒,與韓鍔翻身而上,就向渭水邊上馳去。

那個淺灣還是小計前些日找到的,因為有一條小河匯入,在渭水邊上倒算得上難得的一塊清澈之地。水邊草柔綠嫩,他們兩個人騎著匹馬兒迎風慢行,卻也別有一種爽澈風味。

才到水邊,小計就脫了衣服,一頭紮進了水裏。韓鍔笑笑,也解去身衣履,鉆進水中,水總能給人最大的慰藉。兩人在夜下江中,遊了很有一刻,嬉鬧半晌,打得水花在夜空中顆顆破裂,才上得岸來。

兩人就在草地上躺下。小計本意不在遊泳,就是要給韓鍔略破愁煩。見韓鍔心意略舒,自己也覺得高興起來。韓鍔頭枕著青草,小計卻把頭枕到他薄薄的肚皮上,一頭頭發濕漉漉的,扭動著頭,用頭發去紮他的小腹。他心情舒暢,開口也就隨意,只聽他道:“鍔哥,你別想那個女人了,她有什麽好,我不想老看你半夜嘆氣。難道這世上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嗎?何況女人最會騙人了,我最不相信她們——從我姐姐開始,那方檸心裏只有她自己。鍔哥,你這麽好,什麽樣的好女孩兒沒有,又不是只她一個女的。”

如此月夜良宵,他們兄弟清話,自然略無顧忌。韓鍔被他說得只覺心中一亂,接著卻嘆了口氣,小計就知這個話題不討好了。他轉了轉眼珠,卻把話題一岔:“鍔哥,那天你說起養生之術,道是不只是有我們技擊一門緣自的道家導引術。養生術中,除了這導引術外,還有其余三個。那三個卻是什麽?我記不起來了。”

韓鍔微微一笑,沒想他這時卻用起功來,詳解道:“按《漢書、藝文志》所載,養生之術共有四類,那是一‘神仙’、二‘房中’、三‘醫藥’、四‘導引’。”他正想著是不是要接下來詳細講解——與那小計講講他們太乙門中講究的‘醫藥’之道,以後對他只怕用得著。卻見小計眨眼一笑道:“鍔哥,‘神仙’一術我明白,從小就聽人說過的,秦始皇不是就有五百童男童女?醫藥和導引也大致聽得懂,只有一樣不知——卻是什麽叫做‘房中’?這養生一道,除了導引術外,還有房中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