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化為繞指柔

第二天一早,太玄教的商隊又自啟程。

孫向景這才知道師父師兄的好處。這商隊啟程,卻容不得他多睡一時半刻,那真是說起就起,否則難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他昨夜思慮半宿,此刻正是困倦,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起來。說是起來,不過是睜開眼睛,走進馬車,又被塞住嘴罷了。畢竟他現在被繩捆索綁,總不能緩緩起床更衣,仔細梳洗用膳。往日最叫他厭煩的事情,如今卻成了求之不得的奢望。

商隊一路前行,眼見就要穿過京兆府。孫向景聽聖女說過,太玄教的總壇山門就在慶州附近,算路程再有幾日也就能到,一時心急不已。

那聖女依舊來與他來說話,經過昨夜一番,如今更是直接坐進馬車之內,面對面與他閑聊,排解路途困頓。

也不怪這聖女通敵,畢竟誰都有十七,誰都有十八。她一個妙齡少女,雖是滿腹的經綸,始終見的少些。平日裏圍繞身邊的不是父親就是眾多弟子,又那裏有孫向景這般俊秀人品。自古以來,高挑瘦削,俊美開朗的少年總是能討女子的歡心。下至清平坊的姑娘,上至前朝的武皇,竟沒有一個能逃出這等男色糾葛,個個深陷其中。

聖女對孫向景,雖只是有些好感,當他朋友一般,不曾起絲毫男女心思,也卻始終架不住他一張俊臉,一張甜嘴。兩人間隔閡一旦打破,頓時有了共同話題,個中芥蒂也消解了不少。

聖女只是不住擔心,又問孫向景今後打算。孫向景聞言慘慘一笑,說道:“還有什麽今後。師兄已為我犯險,我卻斷不能將師門秘傳說與你父親知道。先前你們的門人弟子向我師父討要經文,我師父早已將話說得清清楚楚。我雖年輕不懂事,也始終知道‘忠孝節義’四字,萬萬不能屈從。到了你家山門,左不過被你父親百般逼問,大不了受他百般折磨,千種酷刑,一死以報師恩,也算不辜負了師父師兄這些年的恩澤。”說著,孫向景低下頭去,眼中水波流轉,臉上卻是一副剛毅決絕。

真好個天老爺,他這一番話語表情,當真是古今憂郁美少年的表率,傾國之藍顏禍水的極致,比之前朝武瞾時的張易之不遑多讓。聖女一見他眼裏將落未落的淚水,再看他慷慨赴死的神情,當時心裏一痛,暗自想道,這孫向景早些被徐方旭之死傷透了心,如今果真是一心求死,決不妥協。若將他送到父親面前,依著父親的脾氣,那真要將他扒皮抽筋,逼問《太玄經注》。聖女又想起自己昨夜的誓願,頓時恍然大悟,這豈不就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要自己挽回父親的錯誤,替他贖罪麽?

當下,聖女問孫向景道:“你真寧死,也不願意背出《太玄經注》?”

孫向景只一仰頭,輕聲說道:“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他平日裏常聽師娘說起這話,雖不知其出處,也敬佩其中大無畏大犧牲的意境,早已牢牢記住,此刻脫口而出。

聖女雖不知道他這話源出何處,也明白其中那視死如歸的氣勢,一時默然,凝望他片刻,咬牙說道:“既然這樣,你今晚且等我!”說著,便起身出了馬車,回自己的軟轎去了。

孫向景見聖女離去,頓時收斂了眼淚,嘴角自勾起一抹笑意,心說道:“三師兄果然非凡,這美男計真是這般好用!早知道有這等手段,才上岸我就如此施為,又何苦受這些天的罪!”

原來他昨夜思忖半宿,始終想不到逃脫的方法,卻又是想起三師兄傳授的,專門針對女人的些許路數,想著如今也只有靠了聖女的幫助,才有一絲逃脫的希望。於是暗自謀劃半宿,此刻爆發演技,果然一招得手,看樣子是有了脫身的機緣。

孫向景也是糾結,只想著那聖女不是壞人,自己這般利用於她有些不妥。可是轉念一想,如今師兄生死未蔔,自己若真落入太玄掌教手中,只怕連給師父報信的人都沒有。又想那聖女始終是太玄掌教的骨肉,想來不會受多少責罰,既然她起了棄惡從善的心思,自己也是給她這等機會,也算是做好事……吧?

孫向景猛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只安靜休息調養,等著晚上。

也說孫向景這般艷福,旁人是盼不來的,竟能在半年之內,讓兩位絕色女子半夜等著為他犧牲付出,真是人才出眾,也是因緣巧合。

夜裏,天上飄起了小雨,商隊依舊在外趕路,只得露營。

因著下雨的緣故,孫向景沒有被帶出馬車,依舊被關在馬車裏面。

亥時過去片刻,他聽見馬車外傳來了聖女的聲音。不多時,那聖女打發了看守的人離開,自己鉆了進來。

孫向景不敢看她,又是緊張激動,又覺得愧疚,只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