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月牙灣(2)

不得不說,這雲貴一帶,苗人蠱婆的威名的確是千古流傳。饒是這少年陳戰玄身懷武功,見了蠱師傳人,亦是不敢放肆,早將先前的一絲旖旎情義拋諸腦後,轉而想起姆媽們講述了一眾蠱婆蠱惑男子,吸取精元,控制心智的故事,一時有些後背發涼。

這姑娘也知道自己手段一出,定要叫著少年郎大吃一驚,又是知道蠱婆的威名遠揚,倒也不對陳戰玄的反應有所不滿,只是依舊笑著說道:“瞧你這樣子,卻是我要生吃了你一般。漢人不與我等往來,多有傳聞故事,醜化我等,卻是叫你這般害怕。這包裹我給你找回來了,若是無事,你便走罷。唉……”說著話,姑娘竟是輕輕嘆了口氣,其中頗有些郁結之意,又是有些哀怨,直叫陳戰玄心中一動,又是心神蕩漾,為之所感。

見姑娘這般樣子,陳戰玄倒是不好直接離開,好歹人家也是關心自己傷勢,又是助自己奪回了行李,想來並無什麽惡意。就算這姑娘心懷不軌,能夠被這樣美麗的女子欺騙,陳戰玄倒也不覺得吃虧。心念至此,他當即說道:“仙子誤會了。我見仙子修有不俗武功,又有蠱術神通在身,一應種種精妙,叫小弟嘆為觀止,一時失態,還請仙子莫要誤會才是。”

這姑娘聽他說得好聽,噗嗤一樂,說道:“你們漢家男子,都是這般油嘴滑舌的麽?什麽仙子,我們侗人姑娘,可不想做那落洞的仙子哩!”

陳戰玄聞言一愣,原以為這姑娘是個苗人蠱婆,卻不料她是個侗人女子。苗人和侗人不說深仇大恨,也是少有往來,一個侗人女子能夠修成這麽高深的蠱術,叫他心中有些疑惑。一時心念轉動,陳戰玄腦中靈光一閃,豁然開朗,卻是知道了這姑娘的來歷,一時狂喜,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倒是磨刀不誤砍柴工,眼前這美貌姑娘,與自己所來之事大有關系。

想到此處,陳戰玄一時心中開朗,言語動作也是不再拘束,放開了許多,口中說道:“小弟言語魯莽了。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賜教則個?”

那姑娘看他一時不再拘束,雖是不知為何,倒也感覺到他沒有什麽惡意。她修行的這一門蠱術,乃是九黎蠱神蚩尤一脈親傳,體悟天地,親近自然之處,比之尋常功夫要厲害上許多,判斷一個人的心意倒也是不難。見陳戰玄沒有惡意,姑娘也就大方說道:“賜教就不敢了,我叫做卉炎,你叫我卉炎姐就行。”

陳戰玄求得姑娘芳名,一時也是歡喜,又是嘴上討巧,嬉笑著說道:“卉炎……‘卉’者,花草也;‘炎’著,火之盛也。好名字,好名字!只是卉炎姑娘,你又怎生知道,我一定比你歲數小呢?”

卉炎輕輕一笑,說道:“你們漢人就是,什麽之乎者也的,掉書袋子!剛才還說自己是小弟的,這下又不認了!我看你身形高大,相貌卻是帶著稚氣,又是筋骨未齊,七情不滿的時候,想來不會超過十六。我今年已然十八,受你一聲‘姐姐’,可委屈了你麽?”

陳戰玄更是大驚,又是歡喜,卻不料這卉炎能看出自己的年紀,點滴不差,心中更是確定了先前的判斷。想到此處,陳戰玄也就完全放下了戒備,朝那卉炎姑娘說道:“卉炎姐好眼力,小弟佩服。實不相瞞,小弟先前曾聽見姐姐在在湖邊歌唱,詞曲皆美,卻有著一絲郁結惆悵之意,不知為何,可否說出,看小弟能否幫忙?”

卉炎聽他這樣說,神色一黯道:“你還說是追猴王過來的,這下可漏了餡了!唉……說與你也無妨,今日乃是我家婆婆去世的日子,我不忍見她入土,難舍生離死別,一個人跑來了這裏……”

陳戰玄見她神情黯淡哀切,一時也是想要勸慰兩句,還來不及開口,又聽這卉炎姑娘繼續說道:“婆婆百歲高齡,安然離世,不曾受得病痛折磨,也算是壽終正寢,可謂‘喜喪’。族人們都是悲切中帶著歡喜,準備著好生熱鬧一番,叫婆婆安安心心上路。婆婆她生前,最喜歡熱鬧啦,弟子也多。這下大家都回來了……我卻是舍不得婆婆,又不好壞了他們的興致……”

陳戰玄聽這姑娘自己開解自己,卻是難得解脫,一時也是暗暗覺得好笑,試著說道:“如此說來,卉炎姐的這位婆婆,想來也是受眾人尊敬的……”

卉炎又是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可不是呢!婆婆是方圓數百裏,一切侗人寨子共尊的神醫,又是落洞神女的身份,真如‘薩歲’女神一般呢……”說著話,卉炎見陳戰玄臉上有些疑惑,又是解釋道:“所謂‘薩歲女神’,乃是侗人的立寨始祖母,跟你們漢人的女媧大神差不多的。”

陳戰玄心下了然,這下徹底確定,這姑娘果然是那位的傳人,便也不再隱瞞,說道:“實不相瞞,小弟此番前來,便是聽聞了杏妹婆婆過世的消息,前來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