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郎心妾意兩不知

明明滅滅的燈火時不時射入鄭東霆的眼簾,令他眼前閃爍出點點紅斑。他感到自己渾身酸軟無力,四肢猶如沒有了骨頭,連自己的軀體都支撐不起,只能被兩名黑衣鬼奴左右夾持,雙腳拖在地上一路滑行。長達數個時辰的酷刑折磨讓他耗盡精神,幾乎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個又一個黑暗的大廳和長長的走廊,眼前的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發現自己來到一道鐵門之前,挾持他的鬼奴擡掌轟在鐵門上,將兩扇門板霍然推開。眼前是一道漫長的走廊,被每隔五十步一盞的油燈所照耀,模模糊糊能夠看到在走廊靠左的一側密密麻麻排列著一長排牢房。每一個牢房都由精鋼欄杆圍成,裏面閃動著數個模糊不清的黑影。

鄭東霆轉過頭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離自己最近的牢房裏有什麽人。誰知他剛一轉頭,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就狠狠砸在他臉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怒罵聲:“姓鄭的,你把我們坑死了,你還不死?”

強忍著臉上傳來的劇痛,鄭東霆勉強凝目觀看,只見打他的人乃是個氈帽胡服的漢子,他根本記不起他的名字。沒有等他琢磨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雨點般的沙石,瓷片,幹面餅,還有死耗子紛紛砸在他的身上,讓他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姓鄭你屬貓的,有九條命是不是?還不死?”

“活著累父母,出門累朋友,死了累街坊,你累死人不賠命啊!”

“中原人太黑心了!”

“惹誰不好你惹魔教?還要拉老子陪葬!”

“姓鄭的,老子們陪你一塊玩完了,滿意啦!”

好不容易挨到走過這片對他苦大仇深的牢房,周圍漸漸陷入安靜。鄭東霆暗暗松了口氣,緩緩擡起頭來,朝左邊看去,只見在天書會上所見的絕頂高手在這裏居然一個不少。姬放歌,花青,莫相見,黨三刀,宋無期,公羊舉,金和尚,唐萬裏,還有無數各門各派的魔頭,這些人個個都將臉貼在欄杆上,用一種怨毒的目光默默凝視著他,這一道道毒蛇一般的眼神宛如刀子般鋒銳,刺得鄭東霆渾身寒栗直起,他甚至覺得剛才被雨點般的石子暴打還讓他舒服一些。

鬼奴拖著他的身子來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用碩大的鑰匙打開牢門,將他宛若沙袋一般丟了進去,“咣”地一聲關上門,揚長而去。

鄭東霆艱難地從牢房滿是灰土的地上爬起身,想要看一眼周圍的環境,誰知他掙紮著支起身子的手突然碰到了一團蓬松富有彈性的東西。他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祖悲秋雙眼緊閉的身軀。他原本白胖的臉龐此時一片鐵青,肥胖的雙手攤在身體兩邊,一條腿微微擡起,另一條腿蹬得筆直。遊絲一般的氣息從他的鼻孔中緩慢地律動著,證明著他仍然存在人間。

“師弟,師弟!”鄭東霆看到祖悲秋的樣子,心頭一酸,連忙撲到他的身邊,扶住他的身子,用力搖晃,“師弟!你怎麽樣?你……你怎麽了?”任憑他如何呼喚,祖悲秋就像已經咽氣兒一樣,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傻呆呆的保持著他那滑稽的姿勢,昏迷不醒。

“呼。”鄭東霆放棄了喚醒師弟的努力,一頭躺倒在地。現在的風頭火勢,也許昏迷不醒已經是最好的處境,否則那無窮無盡的酷刑,這個嬌生慣養的師弟如何能夠承受。

遠處魔頭們隱隱約約的叫罵聲緩緩停息了下來。黑暗的牢房陷入一片死寂。鄭東霆靜靜躺在地牢的地上,茫然望著天花板,這一段時間來發生的往事一件件浮上心頭。他本來在洛陽胡吃海塞,胡混歲月,但是師弟的出現卻仿佛一顆石子投入死水之中,讓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一切似乎在這一刻突然加速,短短七八天,他在甘州遭遇了唐萬裏,金和尚,宋無期,公羊舉,魚蘭蘭,無緣無故卷入了一場江湖動蕩。在天書大會上他遭遇了師父的兒子,一年沒有音訊的連青顏,洛秋彤。祖悲秋瘋狂大膽的計劃讓他們在天書會上大展雄風,然而一山還有一山高,魔教教主黃雀在後,讓他們一敗塗地。當他們逃出生天之後,本以為可以一展宏圖,卻又因為一時大意,再次落入魔掌。成功,失敗,再成功,再失敗。老天爺似乎在這幾天將他盡情戲弄了個夠。如今他酷刑加身,半死不活躺在黑暗的牢房之中等死,相比之下也許當初他還不如不理會師弟的哀求,繼續在洛陽大魚大肉地盡情享受。

但是此刻的他卻一點都不感到後悔,在他的心底深處有一種無法訴說的快意,似乎在他心目中江湖人的歲月本就應該在這樣的動蕩不安中度過,這樣才算真真正正的活過。

刹那間,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挫折都在他的腦海之中化為清煙,在他的記憶中只剩下自己闖過五曜星魂陣後,與青顏忘情擁吻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