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年,重逢

“嘿嘿,我這一劍比起劍神顧天涯的傾城劍法如何?”孟斷魂一劍得手,得意洋洋將長劍在身側轉了一圈,劍尖一指風洛陽,笑道。

“什麽……”風洛陽掙紮著爬起身,語無倫次地說。

“別說是你這個名不副實的天下第一劍,就算是當年那個姓鄭的,在我面前也不過糞土一堆。”孟斷魂說到這裏,仰天大笑,得意之極。

“你說什麽!?”聽到他的話,風洛陽猛然爆喝一聲,雙臂一撐地,身子猛地竄入雲霄,一擡手抓過從半空中落下的青鋒劍,右腿後揚,重重一踩身後的青松枝幹,身子仿佛一道灰白色的匹練沖殺過來。青鋒劍在風洛陽的手上仿佛一枚紡錘一般沿著中心軸旋轉,刮動著獵獵的勁風朝著孟斷魂的頭頂卷去。孟斷魂對於這一劍視如不見,手中長劍一立,一道青芒繞劍而生,他一推臂,以十萬橫磨之勢斬向風洛陽的腰腹。

風洛陽等到長劍在孟斷魂的頭上滾過,立刻一個千斤墜,單膝跪地,身子前弓,右手收回長劍,劍刃輕翻,接著一揚手,整條臂膀連同長劍仿佛一匹錦緞,迎風抖了開來,姿勢飄逸,仿佛一位風流秀士,臨風揮袖,對酒歡歌。

孟斷魂的青色劍罡擦著風洛陽的脊背狠狠刮過,他甚至可以聽到風洛陽全身骨骼嘎吱吱地作響。即將獲勝的喜悅充盈在他的心間,令他滿臉得色,就在這時,他看到眼前閃爍起數點寒星,仿佛夏夜橫空飛過的流螢。他還沒看清寒星的走向,突然間一陣刺痛從眼部傳來,眼前的一切頓時變成漆黑的一團。

“啊!”孟斷魂松手放開長劍,用手緊緊捂住眼睛,一頭躺倒在地,痛得渾身痙攣。觸手所及處,他感到刺入眼中的是數根冰涼的尖針,仿佛就是自己決鬥之時刺入腦上諸穴的骨針。在他混亂一團的腦海之中,突然出現了剛才風洛陽紡錘一般旋轉的一劍。

“原來這一劍,以滾動之勢依次挑起了我腦上插著的六根骨針,再以綿勁將它們粘在劍刃之上,他最後那看似毫無意義的甩劍,正是以此劍式射出骨針,刺向我的雙眼。一挑,一粘,一甩,何等輕靈絕妙!”

在孟斷魂漆黑一片的眼前,剛才的那一劍由頭到尾重演了一遍,風洛陽長劍飛揚,身形流轉,蜷曲變換,飄逸若神,令人心曠神怡。在這一刻,他只感到心頭一松,渾身的力量在一瞬間被抽了個幹凈。

風洛陽從地上踉踉蹌蹌地爬起來,東倒西歪地走到孟斷魂跟前,顫巍巍地用劍指住孟斷魂不斷痙攣的軀體,顫聲說道:“沒……沒人敢這麽說鄭前輩,沒有人!”

“嘿……嘿……,好……好劍法!”孟斷魂拼命抑制住全身的痙攣,顫聲道,“只……只有那最後一劍,才……才勉強有點天下……天下第一的……的樣子。不枉我……我……”說到這裏,他再也控制不住,張嘴噴出一口汙血。

“你……你怎麽樣?”看到孟斷魂命懸一線,再無威脅,風洛陽長長松了一口氣,雙腳一軟,跪倒在孟斷魂身前,“我不知道天魔大法到底如何,不過,姜神醫或許……”

孟斷魂顫抖地擡起胳膊,擺了擺:“你……剛才在我催動魔功之時,挑起骨針,此刻魔功失控,反噬自身,我……我命不久……矣,姜神醫怕也是回天乏術。”

“我即刻帶你下山!”風洛陽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就要將他扛在身上。

“你聽我說……”孟斷魂猛地抽開自己的手,“太……太晚了,不用管我。我……我只是他們的……先鋒。他們會陸續……陸續有來,你……你自己……自己當心!”說到這裏,他猛然張開嘴,狂噴出一口宛如墨汁一般的黑血,頭一歪,躺倒在地,氣絕身亡。

“孟斷魂——!”風洛陽一擡手,想要將孟斷魂的遺體擡起來,仔細觀看他身上出現的症狀,但是一股濃烈的腐臭突然在他的屍體上冒了出來,熏得他手一松,身子一仰,連退數步,坐倒在地。當他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孟斷魂的身軀已經浸在一片棕黑色的汙水之中,漸漸腐爛變質,化為烏有。數息之後,他的整個身軀都消失在了斷頭崖的碎石黃土之中,仿佛這個志比天高的詭異青年從來沒有在這個世上存在過。

梧桐嶺風鳴如濤,幽咽婉轉,如泣如訴,令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風洛陽坐在青松之下,青鋒劍倒插入土,勉強支撐住上半身,恍恍惚惚地望著緩緩升入天際的朝陽。血紅色的朝霞塗抹在斷頭崖上,猶如壯士的鮮血。一切顯得平靜而安詳,剛才如火如荼的廝殺和搏鬥,似乎是一場初夏的清夢,此刻已經隨風去遠,充盈在他心頭的,唯有一絲莫名的悲傷。

這十年以來,只有在決鬥之後的片刻,他才能享受到短短一刻的平靜:他可以軟綿綿地靠在樹幹上,靜靜地聽著風過松間,松針索索的鳴響,聽著樹上燕雀的細語,看著天邊隨著晨風舒卷的雲朵,腦子中空空如也,什麽念頭也沒有,只有渾渾噩噩的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