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黃金龍的苦惱

“黃大少,又來給你師父來打酒啊?”小二的聲音尖銳地刺入打酒少年的耳中,讓他感到格外的心煩。

他叫黃金龍,燕雀樓的公子,年方十五,酒樓裏人叫他黃大少。他有一張溫和可親的圓臉,細小但明亮的眼睛,笑起來雙頰拱起,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上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仿佛天塌下來都有開心的理由。但是此刻的他顯然沒有逗笑的心情。

“別廢話,快給我打上一斤醉仙碧。”黃金龍閉上細小的眼瞼,大大咧咧地說。

“小龍,你來了正好。你來給你娘評評理,你說你爹是不是犯賤,居然敢去跟對面街的豆腐西施魏阿娘眉來眼去。我還沒死呢,他就張羅著去找二房啦。我要是死了,這燕雀樓不是要被那個狐狸精糟蹋了!黃財奴,我跟你說,你別以為老娘我沒人要了,當初要不是你死乞白賴地圍追堵截我,我還不定嫁得多好呢。”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從燕雀樓的二樓上傳下來,震得黃金龍耳朵一陣生疼。

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圍著圍裙,挽著袖子,氣勢洶洶地從樓上走下來,在她身後跟著的是一位氣惱得滿臉通紅的灰發漢子,他跟在這婦人身後叫道:“你就吵吧,你就鬧吧。讓所有人都聽到最好。我還就跟豆腐西施有一腿了,怎麽著吧?你以前還不是和燕雀樓二掌櫃眉來眼去過?有嘴說別人,沒嘴說自己啊。兒子,你來了正好,你來評評理。你說憑你爹的手藝,娶誰不混得風生水起。我手藝在燕雀樓是不是糟蹋了?”

“我燕雀樓沒你挺好,你要另謀高就,請便!”

“我還就走了,離家出走,出家做和尚都好過在這兒聽你啰嗦!”

“你做和尚也沒人要,一天不吃肉你受得了嗎?”

“我吃糞也好過在這兒吃紅燒肉。”

“兒子,你就看你娘受欺負不說話啊?”

“兒子,你說你爹我委屈不委屈!”

“行了行了,都少說幾句,哎喲!”黃金龍的耳朵都快被吵架聲震出血了,只能捂著耳朵走到中年婦人身邊小聲說,“娘,豆腐西施魏阿娘可不是女人,哪兒能做我爹的二房啊?”

“啊?是嗎?”中年婦人一愣。

“可不,魏阿娘,您聽這名就該知道啊。您也想想咱家老二的情況,爹對他好言好語,也是愛屋及烏,您在這兒瞎生什麽氣?”黃金龍苦著臉說。

“咳咳,什麽嘛,這麽罵他都不說清楚情況,真是。”黃母頓時消了氣焰,只是瞪了黃父一眼,腳下緊蹈幾步,飛一樣地上樓躲了起來。

“喂,臭婆娘,有種你別走,今天咱們把話都說清楚嘍!”黃父占了勝面,頓時威風凜凜了起來。

“爹,二掌櫃都死了快十年了,你怎麽還念念不忘啊?人家兒子還在酒樓裏做事呢,擡頭不見低頭見,你吵架可別再把人捎上了。”黃金龍湊到黃父身邊,朝酒樓一層的一處角落揚了揚下巴,低聲說。

“呃,這個……”黃父愧疚地朝那個角落張望了一眼,“我哪知道你娘請了多少夥計,我只管廚房,哎呀,我先回廚房看看啊。”說到這裏,他尷尬地低下頭,灰溜溜地躲進了後院。

黃父黃母的離去頓時讓燕雀樓重新安靜了下來。黃金龍的耳朵裏兀自回蕩著剛才的噪聲,他從夥計王二手中取過那一斤醉仙碧,忽然有一種砸開酒封,一飲而盡的沖動。

“大哥,你可真行,三言兩語就把爹娘給整老實了。你跟我說實話,爹知不知道魏阿娘是男人?”一個嬌美可人的聲音從黃金龍背後傳來。

說話的是一個渾身淡粉色仕女裝的少女,臉上塗抹著純白似雪的脂粉,雙眼之上的眉毛全部被剃掉,只留下兩點淡淡的畫眉。

“二弟,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老打扮成這個樣子,將來你讓爹娘怎麽到外面給你說親去啊?”黃金龍按住腦袋,頭疼不已地說。

“哥,你難道還不明白我嗎。我是老天爺做的錯事,生錯了皮囊,給了我如水的肚腸,卻讓我披上了泥土的軀殼,這一身的仕女裝是我找回自我的嘗試,我別的不求,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黃二弟柔媚用手指點了點自己臉上的酒窩,哀愁地說。

“啪”地一聲,黃金龍擡手打開酒封,端起酒瓶猛灌了幾口,用力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其實我和你一樣啊。”

“啊,哥,你也和我一樣生錯了皮囊?”黃二弟驚喜地問。

“我是生錯了人家……”

抱著半開的酒瓶,黃金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盆州附近的六華山。六華山坐落在北地蓮花山脈環抱之中,擁有著北國罕有的濕潤氣候,被稱為塞上小江南,山上林木茂盛,樹種繁多,四季繁花似錦,飛鳥走獸層出不窮,是一個極好的避世消閑之地。每逢夏秋兩季,盆州的權貴常會組織規模盛大的遊山活動,為盆州的生活平添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