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一曲琴音終斷腸

一排排的女面傀儡邊舞邊行,以令人震撼的迤邐舞步闖入胡三嘆縱橫激蕩的音場之中,然後以令人目眩神迷的姿態化為滿天蝴蝶一般的塵埃,猶如在進行一場淒艷絕倫的獻祭,將大好的青春熱血,絕色天驕,毫無保留地獻予這席卷一切的神之琴音中,讓世間的一切為此而燃燒。

隨著胡三嘆一波三折的琴音,夜行燈的舞步也顯得更加激烈瘋狂,沉肩扭腰,旋轉進步的身法越來越快,越來越變幻莫測,隨著他曼妙迷人的舞姿,他的雙手猶如彈奏著一曲同樣壯美的琵琶曲,宛如盛開的蘭花靈活地轉動。在他的周圍,女面傀儡們狀如瘋魔,隨著音樂摩挲舞動,猶如一群美人魚,在水波中恣意搖擺遊蕩,滾滾向前。

兩個人一人撫琴,一人起舞,越鬥越是興起,越鬥越是酣暢淋漓,此來彼往,此進彼退,曲和舞姿,舞助琴興,漸漸進入樂曲最終章的高潮。

當琴中的沙場達到血雨腥風,決一死戰的最強音,夜行燈周圍的女面傀儡已經全部化為了隨風飄絮。但是他的身軀猶如一具舞神的完美雕像,已經巍然凝立在胡三嘆的面前半尺處,雙掌翻起處精芒四射,兩把修長如葉的短刀即將遞到胡三嘆的咽喉。

“不好!”看到他的即將殺死胡三嘆,躲在胡三嘆身後的打鬼團少年們都忍不住驚呼了起來。也就在這時,一直全力催動琴音的胡三嘆忽然輕輕呼出一口長氣,琴聲驟然一轉,化為清澈舒緩,雲淡風清的音色,那百轉回腸的琴音,仿佛一位牧童在大雨初晴的山岡上吹起的短笛聲,空曠潔凈,意境悠遠,一如透明無色的水晶。這突如其來的轉音幾乎和他一直以來催動的激越琴音完全不同,描繪出了一個主旋律中不可能出現的世界,這虛幻而空靈的美麗,讓人忍不住流下淚來。

即將一刀刺入胡三嘆咽喉的夜行燈身子仿佛中了定身法一般釘在地上,鮮血從他嫵媚得近似女人一般的五官中傾瀉而出,他手中的兩把柳葉短刀頹然落地,發出“叮叮”兩聲脆響。

“這是什麽曲子?”一直沉默不言的夜行燈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輕柔如歌。打鬼團的少年們終於發現,原來她真的是一個女人。

“將軍夜思鄉。”胡三嘆淡淡地說。

“新譜的曲子?”夜行燈問。

“剛剛完成。”胡三嘆低聲說。

“如果這個世上有什麽值得我自豪的事,那就是死於胡三嘆新曲的假再現之中,這就好像……死在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更加理想的世界。”夜行燈說到這裏,身子輕柔地一扭一擺,雙手高擡,一手過頭橫舉,一手曲臂在胸,雙腳點地輕旋,渾身的竹甲忽然仿佛裙擺一般翻卷而起,以舒展開朗的姿態開始了連綿不絕的飛旋。如果胡三嘆的琴曲還在繼續的話,人們就能發現,她的舞姿和琴曲是一種天造地設的佳配。但是琴聲並沒有響起,她在無聲無息的旋轉中,頭盔默默地碎成了兩片,人也在旋轉中一點點化掉,化為隨風四散的蝴蝶狀泡沫,只剩下一種殘缺不全的淒美,在世上婉轉低回。

就在她隨風逝去的同時,胡三嘆手中的胡琴轟然碎成了齏粉。

“胡廳長……”眾人怔怔地望著痛失愛琴的胡三嘆,卻發現這個整日一副頹廢模樣的前輩此刻雙眼浸滿了淚光。

“想不到,平生的知己,居然在敵陣之中。”胡三嘆的感嘆聲順風吹入耳中,卻又隨風飄渺無痕。他的身子愣愣地站立在夜行燈殘留的黑竹甲具之前,頭微微低下,似乎是在憑吊這個唯一懂得他的敵人。周圍一片寂然,只有低回的風聲在靜靜回蕩。

打鬼團的少年們不敢去打擾此時的胡三嘆,只是靜悄悄地繞過他的背後,紛紛俯下身子檢查躺在地上的僵屍化獠師。

“不必看了,我的琴音不能完全解除僵屍引的陰陽魚鎖。”胡三嘆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道。他的嗓音顯得格外沙啞生澀,比他平時的聲音更加頹喪無力。

“那……那他們……”蘇浣虹擡起頭來,失聲問。

“我只能先用音震來喚醒他們一部分神志,令他們和控屍靈識之間的聯絡發生斷裂,然後用音場切斷橫川猛布下的靈識網,阻止他修復控屍靈識與獠師間的聯系,除非他重新為他們分別加上靈識,否則他們永遠不會再站起來。”胡三嘆淡淡地說。

“哦……”他的講解聽起來有些復雜,打鬼團的少年們一時之間沒有全部領悟,但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們都松了一口氣。直到此刻,他們才有功夫從驚恐,絕望,興奮和激動的情緒中解脫出來,體會到重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輕松和安心。對於胡三嘆這個整日愁眉不展,頹廢昏聵的解煩廳廳長不禁另眼相看。

難怪顧雲帆救他們出陣之前曾經大聲提醒他們,曲終人斷腸能夠破解僵屍引。他對於胡三嘆的信心如此之堅定,其來有因。放開一曲《將軍夜思鄉》打破了橫川猛的控屍靈識網不說,只說他憑借一曲琴音殺死八獠中排名第三的亂舞之天王夜行燈。這樣的實力,就足以讓他成為傲視群倫的相忘師之王。荼洲首席解煩師的實力果然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