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江東刀鳴,長安雪寒

又下雪了。

男子將他手裏的鬼頭刀斜插在地上。

他仰著頭,看向天空中飛舞而下的雪花,心裏莫名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場雪會斷斷續續的下很久。

直到它完全停下之時,便是那個約定到期的時候。

他本以為只要熬到那最後一位刀客死去,這個約定便可以作廢。

畢竟他是星殞。

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那一小撮人。

是凡人怎樣也戰勝不了的星殞。

但他錯了。

那群刀客,一代接著一代,在漓江以南磨礪這他們的刀刃。

他們冷著臉,紅著眼睛。

即使死去,也不忘將這樣的祖訓教於後人。

整整一百年。

生死更替,曾經的刀客都已經死去,但他們的後人卻依舊記得百年之後的約定。

他不禁又想起了百年前。

那一群刀客。

他們裹挾這江南的水鄉的煙雨,身著墨色錦衣,渡江而來。

他們敢於向任何擋在他們身前的人揮刀。

就這樣,他們過了一城又一城,倒在他們刀下的有大魏的神將,護國的客卿,甚至還有鎮守一方的諸侯。

為此,他們也付出慘烈的代價。

但他們的面色依舊冷冽,眼珠子依舊猩紅。

他們就像一把出鞘的刀,不抵咽喉,不飲鮮血,決不歸還。

所以,他們最後成功的斬下了某顆頭顱。

但仍有一顆頭顱尚在,所以在或無奈,或妥協的立下某種約定之後,刀客們帶著那把最鋒利的刀回到了江東,開始了近百年的秣兵歷馬。

對於這樣的一群瘋子,他不得不感到害怕。

因此在三十年前他選擇了隱姓埋名,選擇了如喪家之犬一般的躲藏在某個人的家中。

三十年的側夜不眠,三十年的不見天日。

他已經忘記身為星殞的榮耀,也忘記了自己身為大魏主人的夏侯姓氏。

他以為這樣,也可以讓那群刀客忘記自己。

但直到一個月前,那顆沉睡在星海裏的星星再次亮起,他方才知曉。

刀客們會如期渡江而來,赴那百年之約。

為此他感到惶惶不可終日,他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向那個男人尋求庇護。

想到這裏,一股不可遏制的倦意襲來他再次仰頭看了看天際。

“亥時到了麽?”他這般喃喃自語道。

自從三十年前意識到那些刀客們不曾放棄那個約定時,每當他閉上眼睛,便會不由自主的想到百年前的那一場殺戮,這讓他根本無法入眠。為此他尋得一物,可以讓他每日在亥時安然沉睡一刻,但為此他需要付出再也無眠的代價。

現在,這樣的事情已經漸漸變成了某種習慣。

一道黑色的光芒將他包裹,他的眼睛終於緩緩閉上,陷入了某種他自以為是的安眠。

丞相府自然是一處防備極其森嚴的地方。

這一點,杜虹長在進入了府內之後,更是深有體會。

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也毫不過分。即使沒有司馬詡與宋淵的看護,這裏依然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潛入的地方。

但幸好,他帶上了他身邊這位男子。

這是一位跟隨了他父親多年的人,擅長的便是潛伏隱匿,因此這一路上雖然險象環生,但好在有了這位的照顧,都只是有驚無險。

終於,他們趕在了亥時的第一刻結束之前來到司馬詡的書房外。

這自然是整個丞相府最為重要的地方。

但到了這裏,反而再也見不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守衛。

原因很簡單,對於宋淵,司馬詡擁有絕對的信心,可以攔住任何敢於潛伏到處的賊人。

而事實也同樣無數次向人們證明了他的判斷並沒有錯。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

杜虹長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他看見屋外的大雪中,一位男子依著墻角而站。

他的雙眼緊閉,身上泛著詭異的黑芒。

這和他父親所說的某種情形一模一樣,為此杜虹長的心裏一震,他知道,他這只綿羊,撕碎豺狼的機會來了。

他朝著身後的男子使了一個顏色,示意他待在此處放哨,然後自己,急不可耐的冒著那漫天風雪,走到了這間書房前。

杜虹長試探著推了推司馬詡書房的房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房門就在他一推之下,輕輕的被打開,沒有任何的法印,亦沒有任何的機關,甚至連一把尋常的鎖都沒有。

他不由得一愣,但臉上卻隨之浮現出一陣冷笑。

他將這樣的意外歸咎於司馬詡對於宋淵與丞相府的防備太過自信。

司馬詡啊司馬詡,想不到你百密一疏,卻被我鉆了空子。

他這麽想著,心裏再無顧慮,伸手便猛地推開了司馬詡的房門,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杜虹長環顧了一圈黑漆漆的房間,微微思索之後,從懷裏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琉璃狀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