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陵歌舞(第5/13頁)

趙世雄借著人體遮擋,步步後退,很快靠近了一處圍墻。張天意只覺不妙,低喝一聲,縱劍飛刺。趙世雄向後一跳,閃到一棵垂柳後面。張天意劍鋒一繞,柳樹斷成兩截,這時忽聽一聲大喝,跟著上方一暗,趙世雄跳到半空,一抹刀光呼嘯落下。

這一刀聲勢驚人,強如張天意,也不由得縱身躲閃。他的身法逝如輕煙,趙世雄一刀落空,撲的一聲,砍入地面半尺有余。張天意縱身要上,忽聽一聲輕笑,趙世雄以長刀為撐杆,騰身跳起,形如一只大鳥,越過二丈高的圍墻。

揮刀斬人是假,借力逃走才是趙世雄的本意,張天意料敵失算,驚怒交迸。他縱身跳上墻頭,凝目望去,一條人影一跛一瘸地沖出小巷,突入人群之中,惹起了一片驚呼。

張天意手段再高,也不便當街殺人。他遲疑一下,扭頭看去,戲園裏橫七豎八,盡是殘損軀體,受傷的人還沒斷氣,在地上掙紮扭曲。他皺了皺眉,一揚手,空中星芒閃動,掙紮者紛紛死去,一股血腥氣隨風飄散,融入了深沉濃郁的夜色。

樂之揚呆了一下,轉眼看去,墻頭空空蕩蕩,沒有了張天意的影子。

兩個少年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對望一眼,雙雙順著樹幹滑落。這一條巷子毗鄰秦淮,少有人來,兩人剛一落地,就發足狂奔。跑到河邊,回頭望去,巷子裏火光閃動,人聲喧嘩,約摸有人看見趙世雄自巷子裏沖出,跑過來一瞧究竟。兩人的心子怦怦狂跳,剛才如果慢了少許,一定叫人逮個正著。

河風悠悠吹來,兩人回想剛才的見聞,均是渾身發冷。江小流顫聲說:“樂、樂之揚,接下來怎麽辦?”樂之揚苦笑道:“還能怎麽樣?各回各家!”江小流哆嗦道:“死了、死了好多人……”樂之揚說:“那又怎麽樣?你抓得住兇手麽?”

“呸!”江小流面有怒氣,“捉兇手,那不是送死嗎?那兩個人,不,那兩個根本是妖怪。晦氣,晦氣,老子今天太歲照命,居然遇上了妖怪!樂之揚,以後有人問起來,就說老子在懸河樓聽書,壓根兒沒來看過戲。”

樂之揚笑笑,掉頭就走,走了十來步,取出笛子,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笛聲曼妙飛揚,仿佛千百柔絲在江小流的耳邊撩撥,腳邊的河水靜靜流淌,在笛聲之中越發沉寂。波心一輪小月,仿佛魚龍吐珠,一艘畫舫從旁經過,蘭槳擊破月色,蕩起一片清光。

樂之揚家在秦淮下遊,地處京城郊外,一路走去,身後燈火漸少,前路越來越黑,剛剛轉過一處墻角,一只大手忽地從旁伸來,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樂之揚只覺氣緊,不由得連打帶踢,可是那只手強壯有力,說什麽也掙脫不開。他不由自主,隨著那人步步後退,脫出燈火映照,進入了一條漆黑的小巷。

樂之揚只覺脖子也快要斷了,忙亂間,他摸到長笛,反手戳向那人,不料大手忽地松開,對方後退兩步,沉沉坐在地上。

樂之揚一得自由,拔腿就跑,跑了幾步,但覺無人追來,忍不住回頭望去,但見墻角裏蜷縮一條黑影,呼哧呼哧地大喘粗氣。

“呀!”樂之揚脫口叫道,“是你?”

那人揚起臉來,血肉模糊,慘白的月光下,半張臉不知所蹤,耳朵連著皮肉來回晃蕩。

“你認得我?”趙世雄嗓音嘶啞,眼裏透出一絲疑惑。

“我……”樂之揚呆了一下,心想戲園子的事情萬不能說,於是答道,“我見過你唱戲!”

“唱戲?”趙世雄呵呵慘笑兩聲,低頭嘆道,“不錯,我這一輩子都在唱戲……”說到這兒,忽又擡起頭來,盯著樂之揚淡淡說道,“小家夥,你剛剛可以逃走的,怎麽又回來啦?”

樂之揚道:“你傷得很重……”趙世雄冷哼一聲,說道:“我是活不長了,可惜心事未了,實在有些遺憾。”

“什麽事?”樂之揚話一出口,便暗暗惱恨自己,眼前這人心腸歹毒,根本不值得憐憫,可是不知怎的,看他遍體鱗傷,心裏又覺有些難過。

趙世雄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化名不少,不說也罷,本名只有一個,名叫趙應龍,做過張士誠的大將,後來又將他賣了,幫助朱元璋破了平江(按,今蘇州),還殺了他的大兒子張天賜。唉,那小子性子太倔,倘若痛痛快快地交出那一樣東西,我也不必砍他那麽多刀了……”

樂之揚心頭怒起,幾次想要開口呵斥,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聽趙世雄接著說道:“許多人以為,我背叛張士誠,為的是加官進爵,可他們小瞧人了,別說朱元璋的官兒不好做,就算他真的封我爵位,我也沒有多大興趣。”

樂之揚見他大言不慚,沒好氣道:“那你對什麽有興趣?”趙世雄笑了笑,一字字說道:“武功!”樂之揚一愣:“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