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唇槍心劍(第5/15頁)

忽然怪聲大作,勢如虎嘯龍吟,偌大的鰲頭磯也顫抖起來。這是風穴的風聲,到了午時必然發作,島上弟子見怪不怪,仍是盯著比鬥場上。

怪聲越發響亮,忽長忽短,忽高忽低,沖入樂之揚耳中。他抖了一下,突然清醒過來,但覺渾身的氣血隨風聲而動,漸漸可以聽從使喚。他定一定神,凝目望去,雲虛站在一丈之外,雙目銳利有神,森然逼視過來。

兩人目光相接,樂之揚的腦門隱隱作痛,眼看又要迷失,他心中靈光一閃,數行字跡從眼前掠過,正是《靈感》篇裏的句子,專講如何借外來之聲引導內在之氣,其中緊要的一點,就是悠然無為、順其自然,只憑音聲導引,不以自身的心意幹擾真氣運行。

這乃是極高的境界,樂之揚雖有涉獵,但也從未真正練成。此時他為“般若心劍”克制,真氣陷入停滯,連帶四肢也動彈不了,若無外力相加,必然渾身虛脫,被對手隔空擊敗。

樂之揚深吸一口氣,努力摒除雜念,甚至於將引導真氣的念頭也拋到了一邊,依照《靈感》篇中的心法,順其自然,任由風穴的怪聲來引導真氣。“般若心劍”以克制人心為務,對手如果一念不起,自然也就無所用之。

樂之揚達不到“一念不起”的境界,可是長年修習玄門秘籍,返神入照,多少練出了一些定力。他心中的思慮一少,所受的束縛也少了許多,但覺耳邊狂嘯長吟,種種怪聲層出不窮,體內的真氣隨著聲音遊走,左一竄,右一鉆,如龍如蛇,難以捉摸。

真氣一旦流動,氣力登時滋生,樂之揚腰肢一挺,腦子裏有如明鏡,但覺雲虛目光懾人,忽地有所醒悟。這一雙眼睛正是禍害之源,只要與之相遇,不免心神受制,想到這兒,他索性閉上雙眼。這麽一來,“般若心劍”威力大減,只有那一股無形氣勢仍是咄咄逼人。

雙眼一閉,不能視物,自也無法攻敵,若要睜眼,又不免為心劍所制。樂之揚一時間陷入了兩難境地,他氣貫雙腿,向前跨出一步,本意邁出左腳,誰知道出的卻是右腳,本意走向雲虛,誰知歪歪斜斜,卻向海邊的懸崖走去。

樂之揚莫名其妙,仔細想來,常人大多是以心志駕馭真氣,他卻是以真氣帶動心神,真氣隨著風聲流動,完全不聽使喚,樂之揚心想是左,真氣卻是向右,雙方各行其是,古怪荒誕之極。

樂之揚想到這兒,不敢妄動,但覺雲虛的氣勢不住湧來,仿佛江濤拍岸,一陣勝似一陣,他盡管閉著雙眼,仍覺苦不堪言。所幸真氣隨著風穴的怪響流轉,精力隨時滋生,勉強能夠站穩。

雲虛望著對手,心中不勝困惑。他創出“般若心劍”,絕不是為了對付這等三流貨色,今日所以使出,不過心血來潮,想要一招不發,就將樂之揚輕輕制服。誰知道這小子分明行將崩潰,忽又如得神助,重新振作起來。如此定力,實在少有,如非玄門高士,必是禪宗奇才,沒有數十年的苦功,決計達不到這樣的地步。

納悶之余,雲虛暗生氣惱,他之前不願使出全力,全是因為心劍一旦用足,對手不死即瘋,一來太過殘忍,二來太露形跡,傳揚出去,梁思禽有了防範,來日的交鋒便少了勝算。然而事到如今,騎虎難下,如果不能制服這小子,身為一島之王,必然顏面掃地。

想到這裏,雲虛劍由心生,正要全力刺出,忽見樂之揚右手一動,摘下腰間的玉笛,橫在嘴邊吹奏起來。雲虛不覺一愣,這小子身當“般若心劍”,居然還有工夫吹笛,他不由心中好奇,暫且凝劍不發,想看看這小子耍什麽把戲。

笛聲悠然響起,節奏忽長忽短,調子高低不一,初一聽來,無甚奇處,可是聽了數聲,雲虛忽覺不妙。不妙之處,不是來自樂之揚的笛聲,而是出自風穴中的風聲。

樂之揚吹笛之前,風穴怪響連連,可說是雜亂無章,加入笛聲以後,忽然有了章法,好比一群武學好手,各有所長,各自為戰,發揮不出最大的威力,可是笛聲一起,好比一個統帥,引領這一群武夫,所有奇聲怪響全都匯合如一,化為一股洪流,向著雲虛沖決而來。

這一下反守為攻,雲虛一不留神,幾乎被這一串雜音擾亂了心志。風穴怪聲,本來就有搖魂蕩魄的奇功,只是島上弟子聽得多了,自有一套應付之法。此前的風聲斷斷續續,不足為害,樂之揚的笛聲一旦加入,有如一根絲線上下串聯,將怪聲斷續之處一一補上,奇聲化零為整,直如鬼嘯龍吟,不止是雲虛著了道兒,在場的弟子無不心神大震,氣血為之翻騰。

樂之揚進入了忘我境界,以“靈感”之術吹笛,統帥風穴怪聲,綿綿不斷地攻向雲虛。這怪聲出於“地籟”,蘊含自然之威,一旦匯合起來,威力之強,勝於人力。雲虛縱然心志堅圓,遇上如此聲勢,也不得已收回精神防護自身。樂之揚感覺壓力減輕,頓如飛蝶破繭,笛聲更加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