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羽衣(第2/15頁)

狄雲初通任督二脈,只覺精神大振,體內一股暖流,自前胸而至後背、又自後背而至前胸,周而復始的不停流轉。每流轉一周,便覺處處都生了些力氣出來,雖然斷腿以及給水笙毆打的各處仍是極為疼痛,但內力既增,這些痛楚便覺甚易忍耐。他生怕這奇妙之極的情景突然而來,又會突然而去,當下躺著不敢動彈,由得內息在任督二脈中川行不歇。

水笙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血刀僧身旁,只見他們是毫不動彈,當下大著膽子,揮刀往他左腳上砍去,嗤的一聲輕響,登時砍下一只腳來,說也奇怪,居然並不流血。水笙定睛一看,只見血液凝結成冰,原來這窮兇極惡的血刀老祖果然早已死去多時。

水笙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提刀在血刀僧腿上一陣亂砍,心想:“爹爹死了,我也不想活啦!這小惡僧不知會如何來折磨我?他只要對我稍有歹意,我即刻橫刀自刎。”

花鐵幹一切瞧在眼裏,心下暗喜:“這小惡僧雖然兇惡,這時尚無殺我之意,待得我穴道一解,一伸手便取了他性命。”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狄雲覺得內息流轉始終不停,便依照丁典所授“神照功”上內功的法門運氣調息,本來捉摸不到、驅使不動的內息,這時竟然隨心所欲,便如擺頭舉手一般的依意而行。他又是奇怪,又是歡喜。

調息半晌,坐起身來,取過一根樹枝撐在右腋之下,走到血刀僧身邊。只見他屍身插在雪裏,兩條腿給水笙砍得血肉模糊,確然無疑的已經死了,心想此人作惡多端,原是應有此報,但他對自己卻實在是頗有恩德,心中不禁有些難過,於是將他屍身提了出來,端端正正的放了,捧些白雪堆在屍身之上,雖然草草,卻也算是給他安葬。至於他為甚麽突然間竟會死了,狄雲仍是大惑不解,此人功力神通,自己萬萬不能一腳便踢死了他。

水笙見到狄雲的舉動,起了模仿的念頭,又見幾頭兀鷹不住在空中盤旋,似要撲下來啄食父親的屍身,忙將父親如法安葬。她本想再安葬劉乘風和陸天抒二人,但一個死在懸崖絕頂,一個死於雪谷深處,自忖沒本事尋得,只得罷了。

花鐵幹道:“小師父,咱三人累了這久,大家可餓得很了。我先前見到上邊烤了馬肉,勞你的駕去取了下來,大夥兒先吃個飽,然後從長計議,怎生出谷。”狄雲心鄙他的為人,並不理睬。花鐵幹求之不已。水笙忽道:“是我馬兒的肉,不能給這無恥之徒吃。”狄雲點點頭,向花鐵幹瞪了一眼。

花鐵幹道:“小師父……”狄雲道:“我說過我又不是和尚,別再亂叫。”花鐵幹道:“是,是,是,狄大俠。狄大俠這次一腿踢死血刀惡僧,定然名揚天下。我出得谷去,第一件事便要為狄大俠宣揚今日之事。狄大俠奮不顧身的救援水姑娘,踢死血刀僧,那實是武林中頭等的大事。”狄雲道:“我是個聲名掃地的囚犯,有誰相信你的鬼話?你乘早閉了嘴的好。”花鐵幹道:“憑著花某人在江湖上這點小小聲名,說出話來,旁人是非相信不可的。狄大俠,請你上去拿馬肉,分一塊給我。”

狄雲甚是厭煩,喝道:“幹麽要拿馬肉來給你吃?將來你盡可說得我狄雲分文不值。我是甚麽東西?還配給誰掛齒嗎?”想起這幾年來身受的種種冤枉委屈、折辱苦楚,不由得滿腔怨憤,難以抑制。

花鐵幹其實並非真的想吃馬肉,他腹中雖餓,但一日半日的饑餓,又算得了甚麽?他只怕這小惡僧突然性起,將他殺了,乞討馬肉乃是以進為退、以攻為守之策,料想他既不肯去取馬肉,心中勢必略有歉仄之意,那麽殺人的念頭自然而然的就消了。

狄雲見天色將黑,西北風呼呼呼的吹進雪谷來,向水笙道:“水姑娘,你到石洞中歇歇去!”水笙大吃一驚,只道他又起不軌之心,退了兩步,手執血刀,橫在身前,喝道:“你這小惡僧,只要走近我一步,姑娘立即揮刀自盡。”狄雲一怔,說道:“姑娘不可誤會,狄某豈有歹意?”水笙罵道:“你這小和尚人面獸心,笑裏藏刀,比那老和尚還要奸惡,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狄雲不願多辯,心想:“明日天一亮我就會覓路出谷,甚麽水姑娘,花大俠,我永生永世也不願再見你們的面。”當下走得遠遠地,找到一塊大巖石,撥去積雪,徑自睡了。

水笙心想你走得越遠,越是陰險奸惡,多半是半夜裏前來侵犯。她不敢走進石洞之內,只怕小惡僧來時沒了退路,心驚膽戰的斜倚巖邊,右手緊緊抓住血刀,眼皮越來越沉重,不住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睡著,千萬不能睡著,這小惡僧壞得緊。”

但這幾日心力交瘁,雖說千萬不能睡著,時刻一長,朦朦朧朧的終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