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榮枯酒店大堂內夥計們進進出出,將最新的比賽情況傳到酒店內,賭場上的賭客個個興奮異常,盯著那塊記錄左羽林軍對陣左千牛衛比分的布告牌,仿佛已經看見鞠場內激烈的廝殺。

一比一……

二比一……

二比二……

夥計不斷進出,布告牌上的比分也在不斷地更換。賭徒們已經紛紛離了座位聚到布告牌前,或悲或喜,或沉默或歡呼。李溶也十分緊張,不住地轉頭打量牛成。那廂,牛成顯然也在為自己的隊伍捏一把汗,李溶這才稍稍安心。而韋若昭一直偷偷關注著方駝子的舉動,卻見他始終安靜地獨坐在角落裏,既不看布告板,也不理睬滿屋子瘋狂的人群,神情一片篤定。

他居然這麽沉得住氣,為什麽?韋若昭心裏不由得打起鼓來,這明明是我們設下騙他的局,可被騙的竟然比騙人的還要淡定,難道他已經察覺了嗎?她想著不禁緊張地四下望了望,卻也不見任何異常。或許是自己想多了,畢竟這個局是獨孤仲平設下的,對獨孤仲平的能耐,韋若昭還是頗有信心的。

這時布告牌上的比分已經變成了四比四。

賭徒們看上去都有些焦急了,喊聲反倒沒有之前大,李溶也完全沒有了貴胄子弟的威儀矜持,抓耳撓腮,不時站起來又坐下。

韋若昭估摸下時間,比賽就快結束了,只覺得自己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卻又得拼命控制住,不能讓李溶和其他任何人看出來。她正心裏暗自叫苦之際,就看見阿得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眼……眼看收球了,又進了一個!”

眾人焦灼的目光驟然全部集中在阿得身上,碧蓮一瞪眼,問:“廢話,誰進的?”

阿得已是面色慘白,一臉苦相。“左羽林軍,左羽林軍贏了,五比四。”

場內一時間靜得足以聽見針尖落地的聲音,接著便是悲喜兩重天,歡呼與哀嘆不絕於耳。李溶目瞪口呆,頹喪地跌坐在座位上說不出話來。而牛成顯然不相信這一結果,上前一把揪住阿得,嚷嚷著:“這怎麽可能?你小子是不是看錯了?”

“不會,將軍,上一場勝的穿紅,所以今天紅隊是左羽林軍,最後那球進的是黃隊的門!”阿得一臉無辜。

牛成還不依不饒。“可是我明明……”

“嗨!那球不是紅隊打進去的,是黃隊自己打進去的!”

此話一出,頓時在人群中炸開了鍋,輸了錢的人不少痛罵假球,可也有贏了錢的不服跟他們擡杠,吵作一團。牛成先是愣了半天,然後懊惱地跺一下腳,氣沖沖地走出去。

一直不聲不響的方駝子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來到櫃台前,臉上還是篤定的神情,甚至也沒有什麽驚喜。方駝子道:“不管是不是假球,老板娘,既然開賭就得認賠。”他說著遞上賭票,“請老板娘念念,我這賭注是多少。”

碧蓮極不情願地瞟了一眼,輕聲道:“一千緡。”

或喜或悲的眾人立刻停止了相互爭吵,一片驚呼,全圍了過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方駝子和碧蓮。

“一賠十,就是一萬緡,請老板娘兌現吧。”方駝子淡淡地道。

碧蓮看看方駝子,又看看眾人,想強作鎮定,口氣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發虛。“好,好,讓我點點數。”碧蓮假裝數錢,卻擡頭瞄韋若昭,韋若昭其實早就想去問獨孤仲平怎麽辦,當即朝碧蓮使了個眼色,拔腿便朝回廊跑去。

“怎麽辦?怎麽辦?”韋若昭一進回廊便急不可耐地問,“左羽林軍贏了,方駝子已經找碧蓮姐要錢了!”

獨孤仲平眼裏也閃過一絲慌亂。“他最後那一注押了多少?”

“一千緡,一賠十我們根本賠不出來,碧蓮姐正抓瞎呢,師父,你快想個辦法啊!”

獨孤仲平聽了韋若昭的話卻黯然搖頭,低聲道:“沒辦法,我失算了。這一回是他贏了……”

見獨孤仲平如此,韓襄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韋若昭也有同樣的感覺,不過很快靈機一動,叫道:“還有一招,讓韓捕頭帶人抄場子,不管輸贏都抓起來。”

“絕對不行!”韋若昭話音未落已經被獨孤仲平打斷,“這樣會打草驚蛇,前功盡棄。庾大人的名聲也全毀了。只好這樣了,其他人的全賠,方駝子的先賠三成,你要當眾宣布,三天之後讓他到這裏來取剩下的七成,榮枯酒店說話算話,絕不食言。”

韋若昭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們哪兒來這麽多錢?”

“砸鍋賣鐵也要想辦法湊夠,還有安王也要穩住,去告訴他,他的本錢會還給他,但不能當場還,告訴他之後給。”獨孤仲平這時又恢復了往日的沉著,“去吧,就由你來宣布這件事!”他說著轉向韓襄,“你也去吧。只要沒有人打砸鬧事,就不要管,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