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新的一天很快到來。

小邸店房間內,韋若昭已經穿上了一身貴胄家小廝的男裝,獨孤仲平對著銅鏡親自幫她系好頭巾。不多久,銅鏡裏出現了一個英俊的後生。兩人相視一笑。

安王李溶此時也同樣穿戴停當,準備出門。他低頭看看停放在大廳中的那滿箱銀錢珠寶,一把合上箱蓋,又從隨從手中接過那只裝滿金鋌的木匣。幾個小廝上前將箱子擡起,李溶大搖大擺、躊躇滿志地走了出去。

右金吾衛衙門外廣場上,庾瓚和全副武裝的韓襄等人早已等在官衙前,一隊甲胄、裝備明顯比庾瓚手下高級、光鮮了許多的金吾衛軍士果然縱馬馳來,這自然是金吾衛的親兵隊了。

庾瓚心想這親媽生的和後娘養的果然不一樣,正準備下令出發,卻沒想到薛進賢也騎著馬,從隊伍後面奔上前來。庾瓚趕緊迎上前。“長史大人,您怎麽還親自來了?讓卑職帶著他們去不就行了?”

“廢什麽話,這麽重要的事,你辦砸了怎麽辦?”薛進賢語氣生硬得讓庾瓚摸不著頭腦,“馬上跟我出發!”

說著,薛進賢已經調轉馬頭向遠處奔去。眼看著親兵隊直接從身邊越過,庾瓚當下也來不及再多說什麽,只好領著自己那一小撮手下跑步跟上。

本年度馬球季的最後一場賽事即將在北禁苑皇家鞠場開打。

看台上衣著華麗的各色長安權貴已經入座,而球場兩側,紅黃兩隊各自在半場檢查馬匹球杆,各個摩拳擦掌,還不時有人挑釁似的朝對方揮揮拳頭,一場大戰在即。

賀擒虎心事重重地胡亂揮了幾下自己的專用球杆,算是上場前的準備。就在剛才,那個將自己與陳玉奴捉奸在床的家夥竟旁若無人地出現在自己的帳篷裏,也不知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非但能避過皇城重重守衛,還向自己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如果不按他說的去辦,自己和陳玉奴的事將會在第一時間通報將軍。這要求說來與他自己的想法並不矛盾,但卻有些強人所難,賀擒虎沒有十成的把握,只能向老天祈禱。

他不經意地四下望望,竟又恰好看見那個最不想見到的人正在球場邊的某個角落朝自己不懷好意地笑著。賀擒虎瞬間覺得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穿了,好在進場鑼這時候響了,賀擒虎趕緊收回目光、低下了頭,隨著眾人牽馬入場。

慶雲樓是一所聳立在頒政坊東側的酒樓,高達三層的華麗建築即使與隔著一條街的皇城相比也毫不遜色。李溶一行走到慶雲樓門口,從旁閃出已經打扮成小廝狀的韋若昭,韋若昭沖安王點點頭,隨著安王邁步走進慶雲樓大門。

而一輛馬車已經停在了慶雲樓後面一條偏僻的巷子裏。獨孤仲平坐在車內,挑開車簾,從這個位置正好能夠望見三樓雅間的窗戶,而另一邊的高墻外,馬球場的紅黃兩色燈籠杆非常醒目,雖然還沒有任何一盞燈籠掛起來,但喧囂聲已經傳出了老遠。

李溶、韋若昭以及擡箱子的小廝們沿著樓梯上了慶雲樓三層的雅間,這裏自然也早就布置停當,臨窗的位置上相對擺放著兩張坐榻,坐榻旁的矮幾上也擺好了茶具果品,兩張坐榻旁側還立著張畫屏,屏上乃是幅富麗堂皇的金碧山水。

李溶走進房間,但見一側的聯排窗戶已經全部敞開,長街對面馬球場的兩杆燈杆就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屋子正中還垂手站著個樣貌清秀的後生,身旁三口大木箱全部敞開,裏面裝滿了一串串銅錢,而他身後還有個灰衣老者,仿佛仆從模樣,正忙著燒炭、篩茶。

“草民晚輩方十二見過安王爺。”那後生見李溶等人進來當即上前施禮,舉止恭謙有禮又不乏沉穩。怎麽不是那駝子?李溶不禁有些詫異,但不等他開口,後生已經笑著解釋:“王爺莫疑,十二郎是方駝子的兒子,家父突然身子不適,本想強撐著來赴今日之約,怎奈實在難以起身,只得托十二郎代他前來,萬望王爺恕罪。”他說著又深施一禮,“不過您放心,一切都照前約,我們絕不敢食言。我家全部可變現的本錢都已帶來,請王爺驗看。”

李溶不禁看看韋若昭,韋若昭心中疑惑卻還是沖李溶點了點頭。李溶便道:“我無所謂,本王既然跟你們賭,不在乎這些小節!”他說著朝一旁的小廝一努嘴,小廝們便將那只箱子放在旁邊,打開。李溶又一伸手,從韋若昭那兒接過那只木匣,“我的錢都在做大買賣,能調動的不多。就這一箱,還有些金玉珠寶,都在這兒了。”

自稱方十二郎的後生只瞟了眼那只木匣,沒動手驗看,甚至表情也沒發生絲毫變化,只朝李溶一拱手,道:“承王爺的情,家父和十二郎不敢有非分之想,只不過陪王爺開開心罷了。十二郎有個建議,為了王爺玩得盡興,我們不如只各留一個下人伺候茶點,讓其他人都到樓下候著,免得進進出出打擾。王爺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