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救人一命(第3/5頁)

她——從來沒有要求過任何人要相信她,要對她委以重任,要覺得她是那一種不可侵犯的,可以做大事的女人。

也從來沒有要求任何人要來重視她,沒有!她只不過,想做一個普通人所該做的一切,包括簡單的良心,而不是無限地給予。

但是——從來沒有人要聽她的心——

從來——沒有過——

“我——”岐陽氣為之結,但是,卻是說不出來他為什麽平白無故要相信這個尼姑。容隱與他什麽樣的交情,他都知道要留戒心要守著自己那一分超越時空超越得太離譜的學識和醫術,但是,在神歆面前,他卻毫無顧忌地使用,甚至常常教她應該這樣應該那樣,他就像腦子裏根本不覺得,神歆也是個古人——而且,由於她對醫術的敏感,所以對岐陽來說,應該是更為危險的,“我因為在宮裏非要和你一起救人不可,才不得不相信你的,你是大夫,我——”岐陽說得生硬,明明說的是實情,但說起來他卻很不舒服,像一口氣哽在胸口,壓在他心裏,無論如何都透不了氣,“我不是相信你有什麽特別,我只是不得不相信你!”他現在很煩,“我既然已經相信你了,你就不可以出賣我,不可以,把這些東西拿出去!”別人和神歆不同,神歆是不一樣的,她的要求,比誰的都更難拒絕,因為她不是別人,是神歆。

神歆見他說得痛苦,她自己的心裏也一樣壓抑著一分說不清的感覺,臉上和藹的笑容竟然有一時一刻維持不住,她來不及掩飾地冷笑了一聲,“你相信我,我就必須要對你忠誠?岐陽公子,這是哪一門哪一派的道理?我神歆只是一個女人,一個什麽也不是,什麽也沒。有的女人,到處都要求我忠誠,人人都喜歡相信我,人人都要求我不可以讓他們失望,否則就是我罪大惡極,罪該萬死!對不起,我神歆沒有這樣的能耐,”她冷冷地看著岐陽,近乎“挑釁”地看著岐陽,“我做不到。”

岐陽看見她眼裏幾乎是“受傷”的神色,勉強忍耐下他本來已經煩躁得快要爆發的脾氣,深深吸了口氣,“誰要求你忠誠?名醫山莊?那一群老頭?”

“那不是一群老頭,”神歆這一輩子沒有在人前說這麽多這樣的話,但是她在這個男子面前,卻突然有一種冰冷的譏誚和沖動,一句一句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他們是我的授業恩師,是養育我長大的親人,是給了我今天名望地位的——神。”神歆說的最後一個字分外苦澀諷刺,“你怎麽能不對神忠誠?你對神忠誠之後,你還有什麽可以剩下?你還有什麽可以去忠誠別人?你知道忤逆神的下場嗎?”她瞪大眼睛看著岐陽,近乎是瘋狂空虛的語氣,“那是罪孽,罪孽——”

岐陽心裏一陣發涼,他想也未想,就把她攬進了懷裏,要開口,卻突然喉頭發澀,無話可說,只是緊緊地抱著這個全身一點肌膚都不露的,把自己包得紮紮實實的小女人,拍了拍她的背。

神歆的苦澀,是一種如此沉重深刻的痛苦,他不是神歆,他承受不起,因為看見她瞪大眼睛說出“罪孽”,心裏的膨脹翻滾已經到了極限,不做一點什麽,他會大叫出聲來的!

否則,無法發泄那個從她身上感受而來的,壓抑了十多年的仿徨、迷惘、與不甘!

他明白的,那是可以把人逼瘋的疑惑,是日日夜夜徘徊不去的罪孽!

被托付著希望的人,掙紮著自我與沉淪的苦,苦苦地壓抑,而依然成了一個被希望著的女人——他抱著她,突然之間,是一種希望,希望可以補償她這麽多年的痛苦,抱她,抱到心底最深處去!

她猛地一下掙開了他,眸子裏混合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不相信,他會這樣一把抱住了她。

岐陽呆呆地看著她,也沒有感受到她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他突然語氣怪異地說了一句:“當神開始傷害供奉它們的人,神,就變成了鬼怪,信神的人,就變成了祭品。”

神歆不懂,她依舊震驚在他現在顯得無比光亮燦爛的眼神裏。

“你,叫做‘神歆’,”岐陽很少這樣嘆息,就像一個遊戲者,在遊戲人間的時候,偶然憶起了自己年少的迷夢,憶起了當年也曾唱過詩,彈過琴,相信過愛情,“神,就是你的主,歆,就是享受。神歆,你是打從出生起名開始,就被人計劃好了要當做祭品的?”他的眼神很深邃,難得顯得不陽光不輕浮,“神享受的東西,你甘心嗎?又或者,你本是——心甘情願?”

神歆的眼光無法從他如此深邃的眼神裏掙脫,她沒有想過,這個看起來如此幹凈單純的男人,其實也蘊含著他深沉與成熟的一面,似乎,也曾經經歷過許多許多的——幻想與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