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蠶到死絲方盡(第3/6頁)

一個小太監從宣華門裏頭走了出來,喝道,“宣顧太醫——”

姑射心頭一驚,難道容隱——她雖然臉上易容,假扮轎夫,但是一雙緊緊握住轎竿的手,已經掩飾不住緊張。

“宜顧太醫——”外頭傳話下去。

姑射壓低聲音問身邊的人,“皇上為什麽宣太醫?殿上……殿上的各位大人有誰出事了麽?”話問出口,她心裏七上八下,手心裏都是冷汗,如果他出事了,她無論如何也會闖進去救走他!只是——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不知道。”身邊的轎夫滿不在乎,“裏頭好多大人都一大把年紀了,偶爾出個什麽事,也不算什麽。”

不算什麽?萬一出事的是容隱,那怎麽辦?他要怎麽交待他受傷的原因?說出江南羽?要皇上下令追殺嗎?那些虎視眈眈的野心人物,什麽燕王爺,什麽上玄之流難道就不會為難他?

“都宣太醫了,說不定很嚴重。”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話。

“啊,”轎夫得意洋洋,“這個你就不懂了,不會的,如果很嚴重,皇上就不會宣顧太醫,而會宣岐陽太醫。”

“哦。”姑射隨意敷衍了兩聲,微略放了一點心,他應該沒事,應該沒事。

過不了多久,退朝。

容隱一身朝衣,從宣華門裏走出來,和身邊的大臣們寒喧道別。

但是姑射看得出他眼裏的厭倦,和骨子裏的不合群,他和他們——不同!

“白衣未嘗解仿徨,十年秀骨,病與朝衣作故香——”姑射黯然,他這一件朝衣,染有他多少的辛苦,他年又有誰,可以從這件朝衣上看見,容隱舊日的心香?病與朝衣作故香,容隱啊容隱,你甚至不求留香,只求故香,只求作故香而已嗎?

“起轎——”

她擡起容隱的轎子,和大家一起回容府去,但是一路上,她的心不在擡轎,而是根本不知道在哪裏。

她在想什麽?容隱雖然正眼不看姑射,但是他卻知道她在出神。

她是不是——在考慮離開?

想到她離開,他原本已經深鎖的眉頭更深了三分,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或喜或憂,若喜若憂,甚至又喜又憂的心情,已經亂得他自己都無法分辨。她溫柔體貼,他其實是承情的,但是,想到日後她始終會走,再多的心動,都打成了看也看不清楚的死結,日後要如何收場?如何讓自己解脫?

伸出手,撐住額頭,他實在很累,腦子裏一片空白。

回到容府。

“早朝的時候哪位大人出了事?”姑射換回一身女裝,細細地看分別了幾個時辰的烏木琴,用手指在琴弦上面輕輕磨蹭。

容隱在看關於岐溝關敗退的文書,還有探子打聽的遼帝耶律隆緒的近況,頭也不擡,“是趙丞相,他最近累壞了,在殿上有點發昏,怎麽?”

怎麽?姑射泛起一絲淡淡的苦笑,“你呢?”

容隱眉頭微蹙,“我什麽?”

他果然絲毫也不在乎他自己!姑射深深吸了口氣,“你的傷怎麽樣了?”

容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過幾天會好的。”

姑射怔了一怔,這也算回答?她想問的是,在早朝的時候他痛不痛?會不會很難過?結果容隱就輕描淡寫地說“過幾天會好的。”這樣就完了?輕輕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生氣,還是不該生氣,這是他的性格,她能怪他什麽?能怪他什麽?怪她自己,喜歡上這樣一個注定孤獨的人物,這樣的冷,這樣的無可奈何。

“明天不要跟著我上朝了,我不會怎麽樣的。”容隱看了她一眼之後低頭看文書,不再擡頭,“難道你喜歡守在宣華門外面?”他淡淡地道。

“我就是喜歡。”姑射也淡淡地道。她不放心,她就是不放心,無論容隱顯得多麽強,多麽堅忍堅毅,她就是不放心!

容隱眉頭一蹙,把文書揮在桌上,他眼神凜然,“今天你進得去出得來,是偶然。如果你天天扮著轎夫在宮裏來來往往,你以為皇宮是什麽地方,可以讓你這樣出出入人?宮中高人眾多,萬一哪一個看穿了你,你就是來歷不明的刺客,要入獄殺頭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姑射冷冷地道:“那好,我就不喬裝打扮,我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你若不讓我在宣華門外守著,我就去含元殿門口守著,我就不信你皇宮裏那一堆酒囊飯袋,能把我怎麽樣!”她甚至揚了揚俏眉,“我會以浮雲姑射的身份去,你不必怕別人說你窩藏刺客。”

“你——”容隱忍住怒氣,他是在關心她不希望她涉險!她這算是什麽態度?“冥頑不靈!”

姑射凝視了他一眼,突然顯得很疲倦,緩緩地道:“我是冥頑不靈,我若不是冥頑不靈,像現在這樣的天氣,我應該上普提山和一悟大師論茶去了。”她神色黯然地看著容隱,“我只是不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