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求師終南

郭靖在舟中潛運神功,數日間傷勢便已痊愈了大半。夫婦倆說起歐陽鋒十余年不見,不但未見衰邁,武功猶勝往昔,這一掌若是打中了郭靖胸口要害,那便非十天半月之內所能痊可了。兩人談到洪七公,不知他身在何處,甚是記掛。黃蓉雖在桃花島隱居,仍是遙領丐幫幫主之位,幫中事務由魯有腳奉黃蓉之名處分勾當。她此番來到江南,原擬乘便會見幫中諸長老會商幫務,並打聽洪七公近況,但郭靖受傷,只有先行歸島。其後說到楊過,黃蓉便將他叫進內艙,詢問前事。楊過說了母親因病逝世、自己流落嘉興的經過,郭靖夫婦想起和穆念慈的交情,均是不勝傷感。

待楊過回出外艙,郭靖說道:“我向來有個心願,你自然知道。今日天幸遇到過兒,我的心願就可得償了。”當年郭靖之父郭嘯天與楊過的祖父楊鐵心義結兄弟,兩家妻室同時懷孕。二人相約,日後生下的若均是男兒,就結為兄弟,若均是女兒則結為金蘭姊妹,如是一男一女,則為夫婦。後來兩家生下的各為男兒,郭靖與楊過之父楊康如約結為兄弟。但楊康認賊作父,多行不義,終於慘死於嘉興王鐵槍廟中。郭靖念及此事,常耿耿於懷。此時這麽一說,黃蓉早知他的心意,搖頭道:“我不答應。”

郭靖愕然道:“怎麽?”黃蓉道:“芙兒怎能許配給這小子。”郭靖道:“他父雖然行止不端,但郭楊兩家世代交好,我瞧他相貌清秀,聰明伶俐,今後跟著咱倆,將來不愁不能出人頭地。”黃蓉道:“我就怕他聰明過份了。”郭靖道:“你不是聰明得緊麽?那有甚麽不好?”黃蓉笑道:“我卻偏喜歡你這傻哥哥呢。”郭靖一笑,道:“芙兒將來長大,未必與你一般也喜歡傻小子。再說,如我這般傻瓜,天下只怕再也難找第二個。”黃蓉刮臉羞他道:“好希罕麽?不害臊。”

兩人說笑幾句,郭靖重提話頭,說道:“我爹爹就只這麽一個遺命,楊鐵心叔父臨死之際也曾重托於我。可是於楊康兄弟與穆世姊份上,我實沒盡了甚麽心。若我再不將過兒當作親人一般看待,怎對得起爹爹與楊叔父?”言下長嘆一聲,甚有憮然之意。黃蓉柔聲道:“好在兩個孩子都還小,此事也不必急。將來若是過兒當真沒甚壞處,你愛怎麽就怎麽便了。”

郭靖站起身來,深深一揖,正色道:“多謝相允,我實是感激不盡。”黃蓉也正色道:“我可沒應允。我是說,要瞧那孩子將來有沒有出息。”郭靖一揖到地,剛伸腰直立,聽她此言,不禁楞住,隨即道:“楊康兄弟自幼在金國王府之中,這才學壞。過兒在我們島上,卻決計壞不了,何況他這名字當年就是我給取的。他名楊過,字改之,就算有了過失,也能改正,你放心好啦。”黃蓉笑道:“名字怎能作數?你叫郭靖,好安靜嗎?從小就跳來跳去的像只大猴子。”郭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黃蓉一笑,轉過話頭,不再談論此事。

舟行無話,到了桃花島上。郭芙突然多了三個年紀相若的小朋友,自是歡喜之極。

楊過服了黃蓉的解藥後,身上余毒便即去凈。他和郭芙初見面時略有嫌隙,但小孩性兒,過了幾日,大家自也忘了。這幾天中,四人都在捕捉蟋蟀相鬥為戲。

這一日楊過從屋裏出來,又要去捉蟋蟀,越彈指閣,經兩忘峰,剛繞過清嘯亭,忽聽得山後笑語聲喧,忙奔將過去,只見郭芙和武氏兄弟翻石撥草,也正在捕捉蟋蟀。武敦儒拿著個小竹筒,郭芙捧著一只瓦盆。

武修文翻開一塊石頭,嗤的一響,一只大蟋蟀跳了出來。武修文縱身撲上,雙手按住,歡聲大叫。郭芙叫道:“給我,給我。”武修文拿起蟋蟀,道:“好罷,給你。”揭開瓦盆蓋,放在盆裏,只見這蟋蟀方頭健腿、巨顎粗腰,甚是雄駿。武修文道:“這只蟋蟀定是無敵大將軍,楊哥哥,你那許多蟋蟀兒都打它不過。”

楊過不服,從懷中取出幾竹筒蟋蟀,挑出最兇猛的一只來與之相鬥。鬥得幾個回合,那大蟋蟀張開巨口咬去,將楊過的那只攔腰咬住,摔出盆外,隨即振翅而鳴,洋洋得意。郭芙拍手歡叫:“我的打贏啦!”楊過道:“別忙,還有呢。”可是他連出三蟀,盡數敗下陣來,第三只甚至被巨蟀一口咬成兩截。

楊過臉上無光,道:“不玩啦!”轉身便走。忽聽得後面草叢中嘰嘰嘰的叫了三聲,正是蟋蟀鳴叫,聲音卻頗有些古怪。武敦儒道:“又是一只。”撥開草叢,突然向後急躍,驚道:“蛇,蛇!”楊過轉過身來,果見一條花紋斑斕的毒蛇,昂首吐舌的盤在草中。楊過拾起一塊石子,對準了摔去,正中蛇頭,那毒蛇扭曲了幾下,便即死了。只見毒蛇所盤之旁有一只黑黝黝的小蟋蟀,相貌奇醜,卻展翅發出嘰嘰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