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蜀都戰歌 第八章 島津虎玲蘭

荊裂迎受破墻而出的斬擊,竟然站在原地,不閃不避,手還是繼續拿起床上的倭刀。

因為他認得這一柄野太刀。

也認得這一式斬擊的刀法:日本陰流劍術「燕飛」——這招他也懂。

更重要的是,他雖感受到那股戰氣,卻判斷出當中不含殺意。

果然,長長的野太刀刃鋒,弧形自荊裂身前數分處掠過,直斬到板墻右下方。刀刃順勢收回墻後不見了。

接著又是刷刷兩刀,再加上一條長腿蹬擊,那板壁向前碎破。荊裂這時才側身閃過飛散的木片。

島津虎玲蘭又高大又充滿曲線的身軀,越過板壁的破洞,躍過睡床進入房間。

她盯著荊裂,呼息很急促。當然不是因為疲倦。

「找到你了。」

荊裂手捧著倭刀,瞧著這東瀛島國來的美女,嘆息搖頭。

「這是怎麽回事?」荊裂用日本語說。「你這麽遠來找我幹嘛?」

虎玲蘭沒回答,又是一刀迎頭劈向荊裂。

荊裂知道她這次不會收刀,馬上把倭刀舉起拔出尺許,僅僅擋住這野太刀的攻擊。

虎玲蘭乘這刀鋒相碰反彈之力,拉起太刀,扭步轉身,又反向回斬荊裂腰身。這陰流的「猿回」之技,荊裂早就在薩摩國偷學到,幾乎看也不用看,就以倭刀接下這橫斬。

虎玲蘭又連續斬出幾刀,招招快疾。她一介女流,卻能把這五尺多長的野太刀施展自如,不單是因為身材高大,也因為她每一招都盡用了全身上下肌肉的協調發力,相當於中土武道的「氣勁」原理。此外虎玲蘭又善於充分利用刀身的重量,還有長刀遠距離揮動的離心力,每招的動作之間沒有停滯,令連環的刀招不斷加速。

到了第六刀,其速度與力量已經連荊裂也有點吃不消,不可能再繼續只守不攻了。

「住手!」荊裂喊叫。他可不想出刀反擊。

這一刀過後,虎玲蘭沒再發力,那野太刀在她頭上轉了一圈,消緩了速度,才在身旁垂下來,刀尖斜斜垂地。

攻擊靜止下來後,方才看得清:幽暗的房間內裏,桌椅家具已被刀鋒掃得破爛爆飛,情景有如颶風過後,滿目瘡痍。

虎玲蘭的呼息這才變得平靜。連續斬了這個苦苦追尋的男人好幾刀,她心裏的怒氣稍為發泄。

「父親大人應該派我跟你決鬥!」她有如雌虎的神情,反令那張臉更美得動人。「而不是把我許配給你!」

荊裂聽著,面上一向長掛的豪邁神情消失了,代之是慚愧之色。

「確是我欠了你。可是……我倆根本還沒有圓婚,你又何必……」

「你以為你一走了之,就什麽事情也可以當作沒有發生嗎?」虎玲蘭揮一揮刀刃。「父親大人並不是普通人啊。他可是堂堂薩摩國守護!在他眼中,我是個已經嫁出的棄婦!你看見嗎?」她摸一摸頭發。「這已經不是未嫁少女的發式!」

事緣兩年前,荊裂流浪到達日本南部鹿兒島的薩摩國,為了學習倭人武士的刀劍術,他不斷挑起比試,連戰連勝,在當地聲名大噪。荊裂的野心越來越大,更連薩摩國統治者島津氏的武士也要挑戰,惹得現任守護的幼子,有「鹿兒島第一男兒」美稱的島津又五郎大怒,要在父親座前跟這個「明國浪人」比試。

結果,又五郎在其父兄和姐姐眼前,慘敗給荊裂。

虎玲蘭乃是薩摩守的庶出女兒,自幼跟弟弟又五郎一同學劍。她馬上央求父親,準許她與荊裂比試,為弟弟挽回名聲。但薩摩守又怎會把家族的榮譽,寄托在一個側室的女兒身上?更何況他目睹強悍的兒子被擊敗,不單不記恨,反而對荊裂生起愛材之心,欲挽留他為自己麾下猛將——島津氏正與當地其他家族,為爭奪琉球的利益而戰得不可開交。薩摩守遂決定,把虎玲蘭許配予荊裂,招攬他成為島津家的一員。

荊裂本來打算,打贏了第一高手島津又五郎之後,就能完滿離開薩摩——他已在海上流浪了八年多,早就想回中土一趟。但這種情況下,他已斷難拒絕島津家的親事而平安離去。於是荊裂假意答應親事,並利用這身份偷偷取得了出海的符印,在成婚前乘船逃離薩摩。

荊裂的神色有些尷尬。這晚其實是兩人第一次對話。在薩摩國時,荊裂只見過虎玲蘭一次,就是在他跟又五郎以木刀比試那一天。在訂婚期間他們更是從沒有見面。

「我走的時候,沒有想過會給你這麽多麻煩……」荊裂垂頭。「我以為,連你的指頭我也沒碰過,我走了,頂多不過婚事告吹而已……更何況,你因為又五郎兄的事情對我恨之入骨,我以為自己走了,反而對你是好事……」

「如今我只有兩個選擇。」島津虎玲蘭沒有把他的歉意聽進耳朵。「一是在決鬥中殺死你,為又五郎復仇;一是嫁給你。不管選哪一個,首要就是找到你。」她祭起野太刀指著荊裂。「現在,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