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高手盟約 第六章 群龍聚首

虎玲蘭的指頭上,再沒有刀柄纏布那觸感。

這瞬間,她感覺自己已然必死。

那短促的時刻,她並沒有後悔千裏遠來中土送命。

她只是回想起許久以前,在薩摩那一夜。閃電映照出荊裂的那個壯碩背影。

然後是在成都街巷裏,那個漆黑的夜晚。兩人背靠著背。彼此感覺到體溫、汗水與顫震。一種用家鄉話也無法形容的親密感。

在美麗的巫峽山水之間。木刀互砍的清脆聲音。陽光底下冒著汗水的笑臉。

黃色泥土的高原路上。馬蹄嘀噠。一起追著不斷下沉的夕陽。幹旱的風迎發吹拂。

這些,都不再有了。

可是她還是覺得:值得的。

然而虎玲蘭還是有點低估了自己。畢竟她是武風繁盛的九州薩摩國裏,最權威的武家島津一族內最強的劍士。

「燕飛」的攻擊力始終不同平凡;而錫曉巖那「裹腦刀」反斬,就算加上左掌幫助,勁力並不如平日的正手「陽極刀」般猛勁。

這兩刀交拼之下,錫曉巖承受了極大的刀壓,全身都氣血翻湧,本就窒礙了動作;右足底下更因為抵不住那壓力,屋瓦突然給他踏穿了,身姿頓時崩潰,整條腿陷入到膝蓋。原本馬上反擊的一刀,再斬不出去。

虎玲蘭心神雖散渙,但久經修練的身體,還是能自動反應,躍步飛退了開去。

往上飛出的野太刀,在空中打了十多二十個圈,撞破了屋頂尖的瑞獸裝飾,才跌到下方街心。

虎玲蘭發覺竟保住一命,驚魂甫定,但亦未心亂,反手從腰帶拔出貼身短刀,仍朝著姿態狼狽的錫曉巖戒備著。

——只要還有一口氣,手上還有最後一柄刀子,她都不會就此認命。

但下面眾人看見虎玲蘭丟了主力兵器,都知她敗象畢露。他們心情各自不同,有的因為同仇敵愾,對虎玲蘭不能為他們打敗武當弟子感到可惜;但也有的人想法比較復雜:武當派的人要是給一個東瀛女子打勝了,他們這些中土的練武男兒,豈非大失面子?因此心裏反倒慶幸是錫曉巖贏了……

錫曉巖半跪下來,伸手支住屋瓦,把插進破洞的右腿拔出來。表面上他這狀況頗為尷尬,但他心裏清楚,全是因為承受了虎玲蘭那猛烈的刀招所致,故此並不感到半點難為情,只是默默站起,將長刀垂在身側,凝視反握短刀的虎玲蘭。

剛才失去了反擊之機,當然是有些可惜;但錫曉巖心裏又暗暗慶幸,沒有將虎玲蘭立斃刀下。

實際上已打敗了虎玲蘭,錫曉巖此刻戰意已經消散,這才有閑暇俯視下方。他看見各門派的敵人都已聚在街上,顯然是給三位師兄趕出「盈花館」。掌門既已平安,他就更沒有與虎玲蘭繼續戰鬥的理由。

就在錫曉巖將要還刀入鞘之前,卻有兩條身影從一邊屋檐翻躍上來,同時發出「嗆」的一記拔刃出鞘聲。

「蘭姐,接著!」

一道金黃亮光從後平飛向虎玲蘭。虎玲蘭聽得那嬌聲呼叫,眉頭立時展開,轉身就將那映著金光之物抄了在手。

錫曉巖一看,虎玲蘭手上多了一柄四尺有余的長劍,造型古雅,蓮花狀的劍鍔上有蟠龍雕刻,泛金的幼長劍身顯得鋒銳無比,一看即知並非凡品。

正是青城劍派鎮山之寶「龍棘」。

上了屋頂兩人,當然就是燕橫跟童靜。他們擔心虎玲蘭能否抵敵武當弟子,故此沒有躍到窗下,反而踏著窗框攀跳上來,卻見虎玲蘭手上已失野太刀,仍在跟那形相兇狠的錫曉巖對峙。燕橫一示意,童靜就拔出他背負的「龍棘」,拋給虎玲蘭禦敵。

兩人走到虎玲蘭身旁。燕橫看見虎玲蘭額角流血的傷口,露出憂心的眼神。虎玲蘭卻微笑向他搖搖頭。

「我說過了。」童靜向她笑著說:「我一定會把燕橫帶回來的。」

虎玲蘭不禁皺眉:「你讓我擔心得要死。」她左右看看兩人,見他們都無恙,也就將「龍棘」雙手握持架起來,遙遙指著錫曉巖。

燕橫這才有時間打量錫曉巖,看見他的怪臂很是驚訝。不知怎的,總覺得這武當弟子的樣子有些熟悉……

「哇!這家夥好惡心!」童靜看見了更忍不住吐吐舌頭驚呼:「是天生的嗎?」

錫曉巖被這麽一個年輕女孩當面奚落,卻是在這種對峙的景況下,惱怒不起來,一時不知該作何種表情。

童靜這句「是天生的嗎?」,令燕橫想起一件事:過去他也見過一個身材古怪的人,心裏亦有同樣的疑問。

——那個叫錫昭屏的家夥。

燕橫再看錫曉巖的臉,跟記憶相對照,立時恍然。

——是親人。

一想起錫昭屏,燕橫盯著錫曉巖的眼神,自然就流露出恨意。他再次拔出「虎辟」,連同手上的「靜物右劍」,雙劍朝對方擺開架式,姿勢與先前室內跟姚蓮舟對打時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