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兵刀劫 第六章 劫持

龐天順跟燕橫和刑瑛道別後,就穿過走廊往大宅後門走去,步伐失去了往日的輕捷,臉上是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郁。

到了最後,刑瑛還是沒有跟他多說一句話,別說是挽留他「坐一坐吃盞茶」之類客套。

他走著時不免回想:先前與刑瑛和戴魁從袁州共騎來湘潭的旅途上,自己與她相處是何等愉快,當時她自己腳上有傷,卻很細心照料龐天順被她割傷的左掌;到了湘潭之後,他也曾帶她在縣城到處賞玩(當然,為了避嫌還帶著戴魁和幾個師兄弟),刑瑛當時還玩得很開心……

——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龐天順今年已經二十八歲,再非初出茅廬的少年,當然知道女人心就是這麽難懂。可是許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當發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在劍道上,他能夠鍛練到連生死都不在乎的心境。但這種剛強並非也可應用在生命裏任何事情的……

——她年紀應該比燕少俠大許多,應該不是真的喜歡他吧?也許見了他之後,就覺得我不外如是嗎?……她也沒錯,我確實比不上……

龐天順越想就越是往牛角尖裏轉,心情也就越差勁,垂著頭快要走到大宅的後院。為了避免被秘宗門人發現這地點,他跟同門每次來這大宅,都在半途先找一家飯館停留,再暗中換乘轎子到來,而且直把轎子擡進大宅後院方才下轎,以防被人在路上看見。

這大宅的後院前面是廚房和糧庫,今天陪他同來的師弟馬明熹,一直留在廚房那邊吃著飯等他。

龐天順正要穿過廚房往後院,進去前卻已隱隱感到不妥。

太靜了。

不管多麽憂愁,龐天順沒有忘記此際湘潭正處於大戰邊緣。下一刻他已將背後的長穗古劍拔在手,以尖鋒開路,謹慎地跨入門坎。

六個廚房的炊工全蹲在最深處角落,每張臉都恐懼得失卻血色,身體戰栗不止。灶上一窩粥已滾熱冒泡,卻無人敢去理會。

他們暴瞪著眼晴,瞧瞧閱入的龐天順,然後看著廚房中央的桌子底下。

一條靜止如死物的身影躺在桌下,看不見面目,身子下方溢著一灘深色的東西。龐天順當然認出馬師弟的衣服,那煞白手掌上拿著來不及拔出的湘龍派長劍。

廚房裏沒有什麽混亂的跡象。敵人猝然而至,一擊解決。

龐天順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但他仍能異常冷靜地判斷狀況:馬明熹身下的鮮血仍然在緩緩擴散,也就是被殺未久。敵人剛剛閱入大宅裏。

若是平常遇上這狀況,龐天順必先全神戒備,慢慢退出廚房,逃往敵人難以偷襲的較空曠地方才作打算.,但現在他不顧一切就全速轉身,未理會有否伏擊,直往宅邸深處「破門六劍」的住所奔去。

——只因此刻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湘龍劍派矢誓要保護的盟友。

——當然,特別是其中一個人。

龐天順提著古劍奔過大段走廊,就看見前頭有個紅衣人影,正是他此刻最擔心的人。龐天順今天首次感到遇上好運。

可是這並非純是運氣:龐天順剛離開,刑瑛就徘徊在這走廊處,心裏期望龐天順會回來。

——我是不是幹得太過分了……?

刑瑛正在躊躇後悔之時,竟看見龐天順真的跑著回來,心裏大喜過望,卻又告訴自己要壓抑著別表現出來。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見,他手上提著明晃晃的湘龍派古劍,知道事情並非如自己所想。

「快過去!有敵人來了!」

此時他們聽到,宅院深處傳來狗吠聲。

◇◇◇◇

在房間裏,童靜拿著燕橫送給她的木蘭人偶,十分愛惜地賞玩著,回味剛才偷聽到燕橫的話,不自覺笑得眼睛也瞇起來。

那人偶仍沒有雕好一半,只有粗糙的形態。燕橫顯然不太會揣摩怎樣刻劃女孩的面相,那木蘭的臉孔只有發髻鼻子,面目幾乎一片空白。雕得仔細的是手上的長劍,這是燕橫人生裏最熟悉的東西,自然全無難度。木蘭持劍往前指點的姿態,卻也出奇地剛中帶柔,果然呈現出女武士的優美。

童靜再賞看幾遍,忽然想到:這木偶的身姿,是我啊!

——他弄得出來,一定留意看了我很久……

童靜一想到這裏更感亢奮,將木偶放在幾上攤開的絲巾上面,站起來取下掛在墻上的「迅蜂劍」,一把「錚」地拔出鞘,那獨特的細長刃尖發出彈震鳴音,在房間裏回蕩不止。

於空中虛舞了數劍,童靜感覺精神都恢復了。

——那姓刑的婆娘竟敢小看我……我就更用心向練老頭學習崆峒劍法,直到練得比她更好!

她正在比劃著練飛虹教她的崆峒派「十五練手劍」之時,有人在外頭敲門。童靜從敲門節奏就聽出是誰,忙將「迅蜂劍」回鞘,整一整微亂的頭發,這才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