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武當之戰 第三章 蛻殼

溢著濃濃藥香的房間裏,有一股非常凝重的氣氛。

崆峒派前任掌門飛虹先生;徽州八卦掌門尹英峰;少林武僧圓性和尙;坐鎮湖南一地的湘龍劍派掌門唐皓……能夠令這些人圍聚一起,並同時露出緊張神色的事情,世上並不多。

就連刀傷才剛愈合不久的龐天順,其實並未能自己行走,也堅持要在這早上到訪這房間,此刻正坐在一張竹椅上,跟那四人一樣,正密切注視房中那木床。

除了他們五人,八卦門、湘龍派、阮氏無極門、平江巨禽門……以至幾個遠來助拳的門派英豪,數十人聚集在房間外的庭院裏,不停引頸向窗內張望,焦急地等待著結果。

在那房裏的木床跟前,身材肥胖的怪醫嚴有佛已是滿額汗珠,他以靈巧的指頭小心地解開那兩副銅鑄護殼上的扣鎖。他平生醫治過多少英傑梟雄,見識過無數生死傷病,但此際竟也少有地緊張。連嚴有佛自己亦無法解釋,何以對這個傷者會如此格外關心。

——我明明連他的武藝如何也未親眼見識過,跟他也不是深交……可是這男人,擁有一種奇特的氣質,很容易討人喜歡。

眼前這許多武林豪傑的關切之情,就是明證。

荊裂平躺在堅硬的木床上,任由嚴有佛處理,表面神色泰然。可是與他相處已久的圓性跟練飛虹,都看出他心裏的波瀾。

二人都不感意外——不管平日荊裂如何豪邁也好,這次關乎他往後的武道生命,不是輕輕一笑就能淡然處之。沒有一個武者能夠。

今天正是嚴有佛為荊裂左肩與右膝施「刀針」治傷後的二十日。是否治療成功就在這刻揭曉。

——假如失敗,荊裂與雷九請一戰即不必提。童靜的安危亦成疑問。

嚴有佛細心將拘朿著荊裂肩腿的銅殼取下,解去包裹的藥布。

「你先別動。」他說著時施以特別的指法,按摩荊裂傷處四周的肌肉筋腱。

荊裂受傷已有一年之久,這大半個月更被兩副銅殼固定至動彈不得,兩處關節的筋肌當然都僵硬得很;嚴有佛先以按壓推拿令其血氣重新暢旺,並使筋肉放松,否則馬上動起來,不只容易再弄傷舊患,更可能造成新傷。

每個關節嚴有佛都按摩了一個刻時有多,同時圓性也幫忙,用浸了溫熱藥湯的布繼續替荊裂傷處敷治,以助血氣流動。

「放心吧。連我這麽個糟老頭都好過來了,你這小子沒問題的。」飛虹先生鼓勵著說。他頭臉的劍傷已愈,左側白發垂下了一大片,掩蓋失去耳朵的傷疤。眼角與眉梢的刀痕,令他左眼有如淒慘地裂開,笑起來眼神仍散射著三分兇暴。

荊裂報以微笑感謝。可是沒有了銅殼的拘束,他頓時感覺身體好像少了支撐,臉色更顯得緊張。

嚴有佛透過指頭的觸感,確定荊裂傷處周圓筋肌都已充分放松。他深深吸進一口氣,接著說:

「你動動看。」

終於到了這個時刻。荊裂鐵青著臉,並未勉強從床上坐起,只是原位聳一聳肩背,開始慢慢活動那左肩關節。

房內所有人則注視著荊裂緊皺眉頭的臉。

荊裂的左肩升沉轉了一圈,只感異樣。

那纏繞了他足足一年的酥軟無力感覺,似乎消失無蹤。筋腱仿佛被人從裏面重新上緊

荊裂鼓起勇氣,這次把左臂整條向上舉起來;做更大的扭轉動作。沒錯,肩頭恢復的感覺很明顯。力量似乎能夠順利傳達到手肘跟腕指。這久違的感覺令他相當興奮,開始嘗試鼓硬胸背的肌肉,令左肩運起勁力來。

然後他發出一聲低呼。

眾人聽了馬上都焦急。嚴有佛立時伸手搭在荊裂肩頭上,示意他停止用力,擔心地問:「痛嗎?」

「運勁的時候。」荊裂說時眉頭卻松開來:「但是跟以前的痛很不一樣。先前就像突然給一柄細刀刺進去,關節馬上沒了氣力;現在的痛是『鈍』的,只是帶著酸麻?而且一收勁放松就馬上不痛了。

他撥開嚴有佛的手掌,左臂又再在上方旋扭,幅度漸大。

「假如此刻必得要用左手出刀的話……我想我辦得到——至少應該能夠全力發出一刀吧?」

眾人聽了立時把目光轉向嚴有佛。只見這怪醫露出詭秘的興奮神色。

「別管什麽出刀……現在看看腿怎麽樣?」

荊裂仍然躺著,也如剛才般慢慢往上提起右膝。

由於太久沒使用,肌肉帶點僵硬,但隨著屈曲的角度越來越窄,荊裂察覺竟仍未有往日那種關節被死鎖似的尖銳痛楚……一點一點地,他在不知不1間,已經輕松地將膝關節完全折曲。

只不過是如此溜單的動作,荊裂卻激動得有想哭的沖動。

——珍愛的東西失而復得,那是旁人難以體會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