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光與影 第二章 跟蹤·潛伏(第2/9頁)

「還是不要被路人看見比較好。」他說。

葉、錫二人此際都是一身商賈打扮,兵器也都放在車廂一旁。辰淵雙目下的刺青塗著厚厚的白妝掩蓋,遠看不易察覺。雖說兩人氣質半點不似商家,但有偽裝總比沒有好。

馬車繼續前行。兩人沉默了一輪,錫曉巖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還是不行嗎?」

葉辰淵看著車廂內空虛處,緩緩搖了搖頭。

他自重傷康復之後,就馬上重拾武藝鍛煉,其中首要的困難,是要重新適應失去了一邊臂膀的身體。這表面好像很簡單——只要用單手打鬥就行了——事實當然沒那般容易。沒有了左臂後,葉辰淵整個身體的平衡都改變了,就算最普通走一步路,腰身轉一轉,都跟從前的感覺有所差異,更莫說是要求微細協調與平衡的上乘武功了。

要適應殘軀,葉辰淵這個資深的劍豪又更比常人困難。數十年來他日夕都在磨練自已的身體感覺和敏銳的平衡力,早就入肉入骨,如今要重新調整改變,相比未受過鍛練的人還要辛苦。

這年多以來葉辰淵花了超乎想象的努力,加上錫曉巖悉心協助,才一步步重拾劍技。長著一邊長臂的錫曉巖,自小也是活在一副不平衡的身軀裏,他的指導對葉辰淵幫助不小,令他建立出一套新的身體操作之法。

然而當葉辰淵構想到那招揉合了「太極」的「武當飛龍劍」時,又再遇上一道大屛障:要在半空運用「太極」微細的「聽勁」,必須對於九位有極為精準的感應,以他這新生的平衡能力並不足以應付,於是在無法負荷時就產生暈眩的反應。他一再在實際中試練,或像剛才於想象裏演習,結果還是無法克服。

——會有天越過它嗎?還是永遠實現不了這一招?實在無法知道……

但是這座山,葉辰淵決心要攀上去。不管跌下來多少次。

這是他的人生。這是武當。

過了一段路,馬車漸漸慢下來了。外面再次傳來那把聲音。

「前面是河邊。」

馬車靜止後,錫曉巖揭開車廂的竹簾步下。他穿著的錦袍格外寬闊,掩飾了那碩壯的身材,而右邊的怪臂也被寬長的衣袖蓋著,只要垂著不動就不容易察覺異樣。

錫曉巖很不習慣這打扮,擡手整一整快掉下來的冠帽,仰頭看天。異常晴朗的冬日藍天,沒有半絲白雲,猛烈的陽光灑落在這片為樹林隱蔽的河彎上,淺灘濕潤的石頭像會發光。

跟隨著車子的兩匹馬也都停下來了。帶刀的騎士從鞍上躍下,朝錫曉巖略點了點頭,然後各自拉著馬往河邊喂水。

馬車前頭也有二人跳下來。左邊一個身材矮小臉皮黝黑的是車夫,手裏提著鞭子,一額都是汗珠,從腰帶間取來布巾抹拭,大大籲了口氣。

另一人比車夫要年輕,大概跟錫曉巖一樣年紀,身軀高瘦而步履輕快,垂在兩側的手掌異常寬大。他面容雖不如錫曉巖般剛毅,但也溢著一股野性之氣,左邊眼角受過傷,三條疤痕令眉毛看起來斷斷續續,眼皮也因傷疤而變形,只能半睜開來,看起來眼睛邊大邊小的。但他的樣子並沒因而令人感覺可笑,目中透射的銳氣半絲未減。

錫曉巖跟這男人互相點了點頭。

同時車子後面葉辰淵也出來了。他本能地伸手遮擋眼目——自從受傷休養了一段時日之後,他就很討厭陽光。

那男子看看葉辰淵,又瞧瞧錫曉巖的眼神,已明白停車的原因。他轉頭吩咐那車夫。

「老覃,去河邊打些水,清理一下車子裏。」

車夫老覃其實不必等那男子下令,已知道是什麽事情,早就手腳利落地從坐位底下拿出抹布祉打水用的皮囊。只因這樣的事情,已在旅途上發生了好多次。

「正好。」老覃提著物事說:「我也要給馬喂水。」說著就往河邊走過去。

錫曉巖再次看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這才舉起右臂轉動伸展了幾下,又在空中揮了幾拳。雖然被那袍袖阻礙,錫曉巖這條從肩至腕有四節的長臂,打起拳來還是輕輕松松就發出破風之音,連正在河邊那兩名騎士都聽見,不禁吃驚地看過來。

錫曉巖收起拳架,朝那男子問:「雨川,還有多久?我們走對路嗎?」

那男子眺視前進的方向說:「錯不了,錫師兄。一路上都有元昌留下的標記。這麽看,那姓顏的是要去臨江府城。大概還有兩天路程。」

這男子淩雨川,乃是「首蛇道」駐外弟子,武當覆滅之劫的少數幸存者之一。淩雨川本是武當派在安徽的耳目,特別是主責收集徽州八卦門的情報。他跟其他「首蛇道」駐外同門有些不同,除了輕功身法之外,格鬥武藝亦相當不俗,尤其擅長飛刀暗器,只因他一直以前輩樊宗為目標。淩雨川在外經歷了兩年磨煉,原本極有望被重召回武當山,晉升為新一名「褐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