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王道心 第六章 來客

數以百計船桅上的各色軍旗,沿著大江列隊飄揚,氣勢甚壯,一時令人以為又將要掀起另一場水師大戰。

然而那江中的大小戰船所以聚集起來,全都只為了迎合一人的興致。

能夠這樣做的人,天下間只得一個。

「威武大將軍」朱壽——也就是當今皇帝朱厚照——這天又穿著全套他最喜愛的「喊武日辣扮威武團練營」銅甲。左手把住腰間劍柄,站立在江邊眺望這戰船密布的情景,心裏大是得意。

只見江風一吹過,船上戰旗皆獵獵作響。停泊的軍船雖都未張帆,但上面都站滿了水手和戰士,船旁突出各樣刀槍弩,仿佛隨時就要初級。朱厚照看來興奮得忍不住拍掌,就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美人。你們看看:』他指著江上戰陣:「看聯的船隊多麽厲害!過幾天我們就乘它們去南京?你們想到時的場面有多好看!」

陪侍在皇帝身邊的,除了數百名「威武營』銅甲戰士外。還有他帶來江南的許多寵姬。其中有八個更是新近才在江蘇一帶得到的美女。宋梨和馬狄也站在其中,馬狄一邊手更牽著兒子阿捷,她們跟其他爭寵的美人不一樣,

沒有刻意擠上能被皇帝看見的前排,反而留在最後頭。當其他美人迎合著朱厚照的話拍手歡笑時,兩人只是淡淡地應和。?

立於皇帝兩側的「威武營」戰士,全都提著大盾,他們的眼睛不斷左右察看,謹慎地留意附近有否異狀,看來頗為緊張。

皇帝自下了南方,就像籠中釋放一樣,每天都充滿玩樂的沖動,仿佛非要把身邊陌生有趣的一切看遍賞邊嘗遍不可。他只要一想到什麽就馬上去做,有時要微服入大省城裏逛集市,有事要登山狩獵,有事要沿江河快馬馳騁。

他這般活躍又難以猜度的行徑,令護衛人馬疲於奔命。本來聖駕所到之處,隨邑護衛都要預先開路,及把皇帝停駐的一帶地方清空封鎖,不讓閑雜人等接近;但朱厚照的心意轉的太快,親衛軍隊根本來不及清場,尤其皇帝常要入城中市街賞玩,城裏人多密集,街巷又負責,要把他與所有潛藏的危險隔絕,不是常常都可以做到。

就像此刻,其實江中除了戰船之外,還有不少漁船在岸旁或是軍船中間經過。它們本就在這段大江中作息,實在難以完全截止禁絕。

這些戰船全都是在四個月之前鄱陽湖大戰裏殘除下來較完好的船舶,其中大半都從叛軍繳得。由於王守仁軍的水手多是福建水兵,早已返回原籍,故此現在操作這些戰船的都是在這鎮江一帶征召的商船船夫,而上面的戰士則由南征的禁軍士卒充當。

自從在淮陽得了朱宸濠等俘虜之後,朱厚照很快忘了先前的不快,亦不等候去了南昌的江彬等將領返回,自行率軍向著南京進發。只是他對於南方一切都感到新奇。每到一處都要停留賞玩,因此走走停停,要到最近方才到達鎮江。住在前大學士楊一清的府邸裏。

這些年不論在京師還是出塞。,朱厚照只有騎馬玩樂,因此一到了南方就對江河上行舟十分著迷。他又想到自己錯過了鄱陽湖之戰,於是在寵信的太監魏彬鼓動下,命令再征集戰船在江上演練,好填滿心中遺憾。

「好!上船!」

朱厚照振臂一呼,就上前走向埠頭。提著大盾的「威武營」士兵跟隨著保護。

埠頭上早有一條裝飾華麗的小船在等待著。幾名特別雇用的本地漁夫,小心翼翼地侍候著皇帝上船,生怕他會失足墮入水中——這裏江邊雖然水淺,可是皇帝穿著全副沉重的胄甲,要是跌進水裏可不好玩。

倒是朱厚照自己信心十足,他來南方已經坐國許多次船,早就習慣那搖晃,這時踏著木板幾步,輕輕一躍就上了小舟。跟雖他的「威武營」衛士反而足又驚又笨拙,他們都是北人,不習水性又少坐船,每步都戰戰兢兢。

這小船把朱厚照送到了江中的大般旁。皇帝隨即攀爬繩梯登到大戰船之上,他畢竟慣常習武又年富力強,兩三下就爬上甲板。等到其余八十多名親衛都上了船後。朱厚照從船樓上一揮戰旗,各戰船也就揚帆起航。

宋梨和馬荻在岸上看著船舶緩緩移動。暫時不用陪侍帝側,令她們松了一日氣。

「皇上的興致看來還很濃。」宋梨說著,又想起以前隨駕出塞的經歷。「這麽下去,我看他不玩個兩、三年都不會回京師。」

「這不是好事嗚?」馬荻徽笑說。這趟南征,不論天氣、環境和飲食都比從前在漠北邊塞優勝,而再不用被困在「豹房」,對她們二人而言也輕松得多。加上朱厚照沿途又新得了不少美女,宋梨二人要陪伴皇帝的日子亦大大減少。

不過最重要的是:皇帝在江南待得越久,她們就越可能找到機會把阿捷送走。只是直至今天,馬荻都還沒法找到合適又值得信賴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