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王道心 第八章 對練(第5/5頁)

「荊大哥,沒甚麽事吧?」燕橫關切地問。

荊裂好像這時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沒甚麽……你剛才其實只差一點點。是真的一點點。」荊裂把兩只指頭貼在一起,強調著說。「我看你再這麽練下去,不出七年,就能夠真正的接下來。」

燕橫聽了,眼睛亮了起來。七年聽起來很遙遠,但是「浪花斬鐵勢」是荊裂平生武技的結晶,而以荊裂與燕橫修練歷程的差距,燕橫如果真的能在七年內追到這境地,已是極驚人的成就。

一想到這條道路都是多得荊大哥帶引,燕橫朝他深深一拜,山衷銘謝。荊裂卻兀自在看著手中那截短樹枝沉思。

——這也是在告訴我:「浪花斬鐵勢」並非無敵。

——還要再進一步。還要繼續探尋。

在荊裂心裏,未來仍然充滿無限的可能。

二人重新帶上兵器,並肩向王守仁行禮。

「我們一時興起,只顧自己練習,在王大人面前失禮了。」

「才沒有。」王守仁站立起來說:「王某才要感謝兩位俠士,讓我一睹這麽淩厲的比試。此刻王某明白,何以世間武者,如此沉醉在武藝勝負之上。」

他負著手在庵前空地踱步,俯身撿拾燕橫拋下的樹枝木劍,也在空中揮舞擊刺了幾下。

「我這幾天不禁想:像你們般自由自在地求道真好,勝過王某今天的境荊裂和燕橫從未聽過王守仁如此沮喪,也都看著他。

「我年輕時也曾在這一帶遊歷過。」王守仁遠望那半隱在霧中的山巖樹木,回憶起昔日舊事。「那時我二十七歲,愛好佛道之理,來到蕪湖時就去了有名的化城寺賞覽,卻在那裏的地藏洞內遇上一位學問甚高的老道長,與他談論了整整一晝夜,當時幾乎就有出家修道之心。可是結果我還是人仕當了官。想來也是因為功名心還太重,又想追隨老父的足跡吧。」

王守仁就在次年中了進士,開展仕途。

「不知不覺這就過了廿二年。現在回想,當初實在不該當官。王某畢生追求心靈誠正與自由,身卻受此羈絆,到頭來白忙了一場。」

「怎麽會?」黃璇高聲說:「先生為官這些年,撥亂反正,解救百姓危厄,都是蒼生之福!」

荊裂和燕橫也都向王守仁拱拳,表示同意。

王守仁嘆息一聲。

「即使如是,這路恐怕也已走到盡頭了。」他低首說:「我在想,如能就此棄官,入山修道,也是個不錯的歸宿。何況這些日子領軍打仗,雖說是為保衛百姓,始終也累積了不少殺業,仍待悔悟。」

荊裂他們聽到王守仁有出世之心,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麽好。他歷經艱辛,終於平定了叛亂,立下無人可及的蓋世之功,實在誰也沒資格強求他再多做些甚麽;寵佞幹政,朝綱紊亂,即使是王陽明,也非他一人之力能夠徹底改變。

可是看著如此一位偉人,因時勢而有志難伸,他們實在不得不感到可哀。

王守仁回頭,看見弟子和荊裂、燕橫二人面有哀色,他笑了笑說:「你們何必憂傷?我順天道而行,也不過是要走另一段路而已。也許之後我專心致志修道講學,對世人的裨益還要更大更久遠啊。」

他看看天色,遂把樹枝拋去,揮了揮手。

「時候不早,下山吧。趁我還未出家,我們去喝一杯!」

黃璇聽了不禁瞪眼。這句帶點輕狂的「喝一杯」,他從來沒有聽老師說過。

然而就在幾天之後,局面出現了大轉機。

這仍是多得大太監張永,他在得知王守仁被困蕪湖的消息之後,派人過來打探其狀況,然後等待適當時機向皇帝說明。

果然不久就被張永等到了。江彬等以矯詔阻攔王守仁已久,覺得時機適合,於是上奏天子,反過來誣告王守仁違抗聖旨,久久不來朝見。張永得知後找到了一個與皇帝獨處的機會啟奏,吿知聖上王守仁其實早就到了南京門口,只因受到眾多意欲爭奪戰功的人阻撓,無法前來。張永又說王守仁厭於與人爭功,已有棄官退隱泉林、入山修道的意思。

「陛下,王守仁乃是大忠臣,假如也被迫得離去,從此天下再無賢士願意為朝廷效力了!」

正德皇帝回想,王守仁竟願意將逆首朱宸濠交給張永帶回來,確實並無私心,於是下了一道急詔送到蕪湖,命王守仁帶同「破門六劍」即日起行。

原本以為無望的道路,又突然打通了。

然而面前是禍是福,他們三個誰也無法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