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千裏茫茫若夢(第3/15頁)

趙錢孫喜道:“小娟,多謝你,多謝你。”

喬峰知道再逼已然無用,哼了一聲,從譚婆頭上拔下一根玉釵,躍出船艙,徑回衛輝城中,打聽譚公落腳的所在。他易容改裝,無人識得。譚公、譚婆夫婦住在衛輝城內的“如歸客店”,也不是隱秘之事,一問便知。

走進客店,只見譚公雙手背負身後,在房中踱來踱去,神色極是焦躁,喬峰伸出手掌,掌心中正是譚婆的那根玉釵。

譚公自見趙錢孫如影隨形的跟到衛輝,一直便郁悶不安,這會兒半日不見妻子,正自記掛,不知她到了何處,忽然見到妻子的玉釵,又驚又喜,問道:“閣下是準?是拙荊請你來的麽?不知有何事見教?”說著伸手便去取那玉釵。喬峰由他將玉釵取去,說道:“尊夫人已為人所擒,危在頃刻。”譚公大吃一驚,道:“拙荊武功了得,怎能輕易為人所擒?”喬峰道:“是喬峰。”

譚公只聽到“是喬峰”三字,便無半分疑惑,卻更加焦慮記掛,忙問:“喬峰,唉!是他,那就麻煩了,我……我內人,她在哪裏?”喬峰道:“你要尊夫人生,很是容易,要她死,那也容易。”譚公性子沉穩,心中雖急,臉上卻不動聲色,問道:“倒要請教。”

喬峰道:“喬峰有一事請問譚公,你照實說了,即刻放歸尊夫人,不敢損她一根毫發。閣下倘若不說,只好將她處死,將她的屍體,和趙錢孫的屍首同穴合葬。”

譚公聽到最後一句,哪裏還能忍耐,一聲怒喝,發掌向喬峰臉上劈去。喬峰斜身略退,這一掌便落了空。譚公吃了一驚,心想我這一掌勢如奔雷,非同小可,他居然行若無事的便避過了,當下右掌斜引,左掌橫擊而出,喬峰見房中地位狹窄,無可閃避,當即豎起右臂硬接。拍的一聲,這一掌打上手臂,喬峰身形不晃,右臂翻過,壓將下來,擱在譚公肩頭。

霎時之間,譚公肩頭猶如堆上了數千斤重的大石,立即運勁反挺,但肩頭重壓,如山如丘,只壓得他脊骨喀喀喀響聲不絕,幾欲折斷,除了曲膝跪下,更無別法。他出力強挺,說什麽也不肯屈服,但一口氣沒能吸進,雙膝一軟,噗的跪下。那實是身不由主,膝頭關節既是軟的,這般沉重的力道壓將下來,不屈膝也是不成。

喬峰有意挫折他的傲氣,壓得他屈膝跪倒,臂上勁力仍是不減,更壓得他曲背如弓,額頭便要著地。譚公滿臉通紅,苦苦撐持,使出吃奶的力氣與之抗拒,用力向上頂去。突然之間,喬峰手臂放開。譚公肩頭重壓遽去,這一下出其不意,收勢不及,登時跳了起來,一縱丈余,砰的一聲,頭頂重重撞上了橫梁,險些兒將橫梁也撞斷了。

譚公從半空中落將下來,喬峰不等他雙足著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胸口。喬峰手臂極長,譚公卻身材矮小,不論拳打腳踢,都碰不到對方身子。何況他雙足淩空,再有多高的武功也使不出來。譚公一急之下,登時省悟,喝道:“你便是喬峰!”

喬峰道:“自然是我!”

譚公怒道:“你……你……他媽的,為什麽要牽扯上趙錢孫這小子?”他最氣惱的是,喬峰居然說將譚婆殺了之後,要將她屍首和趙錢孫合葬。

喬峰道:“你老婆要牽扯上他,跟我有什麽相幹?你想不想知道譚婆此刻身在何處?想不想知道她和誰在一起說情話,唱情歌?”譚公一聽,自即料到妻子是和趙錢孫在一起了,忍不住急欲去看個究竟,便道:“她在哪裏?請你帶我去。”喬峰冷笑道:“你給我什麽好處?我為什麽要帶你去?”

譚公記起他先前的說話,問道:“你說有事問我,要問甚麽?”

喬峰道:“那日在無錫城外杏子林中,徐長老攜來一信,乃是寫給丐幫前任幫主汪劍通的。這信是何人所寫?”

譚公手足微微一抖,這時他兀自被喬峰提著,身子淩空,喬峰只須掌心內力一吐,立時便送了他的性命。但他竟是凜然不懼,說道:“此人是你的殺父大仇,我決計不能泄露他的姓名,否則你去找他報仇,豈不是我害了他性命。”喬峰道:“你若不說,你自己性命就先送了。”譚公哈哈一笑,道:“你當譚某是何等樣人?我豈能貪生怕死,出賣朋友?”

喬峰聽他顧全義氣,心下倒也頗為佩服,倘若換作別事,早就不再向他逼問,但父母之仇,豈同尋常,便道:“你不愛惜自己性命,連妻子的性命也不愛惜?譚公譚婆聲名掃地,貽羞天下,難道你也不怕?”

武林中人最愛惜的便是聲名,重名賤軀,乃是江湖上好漢的常情。譚公聽了這兩句話,說道:“譚某坐得穩,立得正,生平不做半件對不起朋友之事,怎說得上‘聲名掃地,貽羞天下’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