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同一笑 到頭萬事俱空(第2/12頁)

只聽得砰砰砰接連十幾下巨響,猶如雷震一般,在第一層冰窖中傳將下來。虛竹一呆,聽得童姥哈哈大笑,叫道:“賊賤人,你以為師弟只愛你一人嗎?你當真想昏了頭。我是矮子,不錯,遠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師弟早就什麽都明白了。你一生便只喜歡勾引英俊瀟灑的少年。師弟說,我到老仍是處女之身,對他始終一情不變。你卻自己想想,你有過多少情人了……”這聲音竟然也是在第一層冰窖之中,她什麽時候從第三層飛身而至第一層,虛竹全沒知覺。又聽得童姥笑道:“咱們姊妹幾十年沒見了,該當好好親熱親熱才是。冰庫的大門是封住啦,免得別人進來打擾。哈哈,你喜歡倚多為勝,不妨便叫幫手進來。你動手搬開冰塊啊!你傳音出去啊!”

一霎時間,虛竹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童姥激怒了李秋水,引得她進了冰窖,隨即投擲大冰塊,堵塞大門,決意和她拚個生死。這一來,李秋水在西夏國皇宮中雖有偌大勢力,卻已無法召人入來相助。但她為什麽不推開冰塊?為什麽不如童姥所說,傳音出去叫人攻打進來?想來不論是推冰還是傳音,都須分心使力,童姥窺伺在側,自然會抓住機會,立即加以致命的一擊;又不然李秋水生性驕傲,不願借助外人,定要親手和情敵算帳。虛竹又想:往日童姥練功之時,不言不動,於外界事物似乎全無知覺,今日卻忍不住出聲和李秋水爭鬥,神功之成,終於還差一日,豈不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不知今日這場爭鬥誰勝誰敗,倘若童姥得勝,不知是否能逃出宮去,明日補練?

但聽得第一層中砰砰嘭嘭之聲大作,顯然童姥和李秋水正在互擲巨冰相攻。虛竹與童姥相聚三月,雖然老婆婆喜怒無常,行事任性,令他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朝夕都在一起,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意,生怕她遭了李秋水的毒手,當下走上第二層去。

他剛上第二層,便聽李秋水喝道:“是誰?”砰嘭之聲即停。虛竹屏氣凝息,不敢回答。童姥說道:“那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風流浪子,外號人稱‘粉面郎君武潘安’,你想不想見?”虛竹心道:“我這般醜陋的容貌,哪裏會有什麽‘粉面郎君武潘安’的外號?唉,前輩拿我來取笑了。”

卻聽李秋水道:“胡說八道,我是幾十歲的老太婆了,還喜歡少年兒郎麽?什麽‘粉面郎君武潘安’,多半便是背著你東奔西跑的那個醜八怪小和尚。”提高聲音叫道:“小和尚,是你麽?”虛竹心中怦怦亂跳,不知是否該當答應。童姥叫道:“夢郎,你是小和尚嗎?哈哈,夢郎,人家把你這個風流俊俏的少年兒郎說成是個小和尚,真把人笑死了。”

“夢郎”兩字一傳入耳中,虛竹登時滿臉通紅,慚愧得無地自容,心中只道:“糟糕,糟糕,那姑娘跟我所說的話,都給童姥聽去了,這些話怎可給旁人聽到?啊喲,我跟那姑娘說的那些話,只怕……多半……或許……也給童姥聽去了。那……那……”

只聽童姥又道:“夢郎,你快回答我,你是小和尚麽?”虛竹低聲道:“不是。”他這兩個字說得雖低,童姥和李秋水卻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童姥哈哈一笑,說道:“夢郎,你不用心焦,不久你便可和你那夢姑相見。她為你相思欲狂,這幾天茶飯不思,坐立不安,就是在想念著你。你老實跟我說,你想她不想?”

虛竹對那少女一片情癡,這幾天雖在用心學練生死符的發射和破解之法,但一直想得她神魂顛倒,突然聽童姥問起,不禁脫口而出:“想的!”

李秋水喃喃的道:“夢郎,夢郎,原來你果然是個多情少年!你上來,讓我瞧瞧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是何等樣的人物!”

李秋水雖比童姥和無崖子年輕,終究也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了,但這句話柔膩宛轉,虛竹聽在耳裏,不由得怦然心動,似乎霎時之間,自己竟真的變成了“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但隨即啞然:“我是個醜和尚,怎說得上是什麽風流浪子,豈不是笑死人麽?”跟著想起:“童姥大敵當前,何以尚有閑情拿我來作弄取笑?其中必有深意。啊,是了,當日無崖子前輩要我繼承逍遙派掌門人之時,一再嫌我相貌難看,後來蘇星河前輩又道,要克制丁春秋,必須覓到一個悟性奇高而英俊瀟灑的美少年,當時我大惑不解,此刻想來,定是跟李秋水有些關連。無崖子前輩要我去找一個人指點武藝,莫非便是找她?蘇星河前輩曾說,這人只喜歡美貌少年。”

正凝思間,突然火光一閃,第一層冰窖中傳出一星光亮,接著便是呼呼之聲大作。虛竹搶上石階,向上望去,只見一團白影和一團灰影都在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分倏合,發出密如聯珠般的拍拍之聲,顯是童姥和李秋水鬥得正劇。冰上燒著一個火折,發出微弱的光芒。虛竹見二人身手之快,當真是匪夷所思,哪裏分得出誰是童姥,誰是李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