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枯井底 汙泥處

巴天石和朱丹臣等過來和木婉清相見,又替她引見蕭峰、虛竹等人。巴朱二人雖知她是鎮南王之女,但並未行過正式收養之禮,是以仍稱她為“木姑娘”。

眾人行得數裏,忽聽得左首傳來一聲驚呼,更有人大聲號叫,卻是南海鱷神的聲音,似乎遇上了甚麽危難。段譽道:“是我徒弟!”鐘靈叫道:“咱們快去瞧瞧,你徒弟為人倒也不壞。”虛竹也道:“正是!”他母親葉二娘是南海鱷神的同夥,不免有些香火之情。

眾人催騎向號叫聲傳來處奔去,轉過幾個山坳,見是一片密林,對面懸崖之旁,出現一片驚心動魄的情景:

一大塊懸崖突出於深谷之上,崖上生著一株孤零零的松樹,形狀古拙。松樹上的一根枝幹臨空伸出,有人以一根杆棒搭在枝幹上,這人一身青袍,正是段延慶。他左手抓著杆棒,右手抓著另一根杆棒,那根杆棒的盡端也有人抓著,卻是南海鱷神。南海鱷神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一人的長發,乃是窮兇極惡雲中鶴。雲中鶴雙手分別握著一個少女的兩只手腕。四人宛如結成一條長繩,臨空飄蕩,著實兇險,不論哪一個人失手,下面的人立即墮入底下數十丈的深谷。谷中萬石森森,猶如一把把刀劍般向上聳立,有人墮了下去,決難活命。其時一陣風吹來,將南海鱷神、雲中鶴、和那少女三人都吹得轉了半個圈子。這少女本來背向眾人,這時轉過身來,段譽大聲叫“啊喲”,險些從馬上掉將下來。

那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無時或忘的王語嫣。

段譽一定神間,眼見懸崖生得奇險,無法縱馬上去,當即一躍下馬,搶著奔去。將到松樹之前,只見一個頭大身矮的胖子手執大斧,正在砍那松樹。

段譽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幹甚麽?”那矮胖子毫不理睬,只是一斧斧的往樹上砍去,嘭嘭大響,碎木飛濺。段譽手指一伸,提起真氣,欲以六脈神劍傷他,不料他這六脈神劍要它來時卻未必便來,連指數指,劍氣影蹤全無,惶急大叫:“大哥、二哥,兩個好妹子,四位好姑娘,快來,快來救人!”

呼喝聲中,蕭峰、虛竹等都奔將過來。原來這胖子給大石擋住了,在下面全然見不到。幸好那松樹粗大,一時之間無法砍斷。

蕭峰等一見這般情狀,都是大為驚異,說甚麽也想不明白,如何會出現這等希奇古怪的情勢。虛竹叫道:“胖子老兄,快停手,這棵樹砍不得了。”那胖子道:“這是我種的樹,我喜歡砍回家去,做一口棺材來睡,你管得著麽?”說著手上絲毫不停。下面南海鱷神的大呼小叫之聲,不絕傳將上來。段譽道:“二哥,此人不可理喻,請你快去制止他再說。”虛竹道:“甚好!”便要奔將過去。

突見一人撐著兩根木杖,疾從眾人身旁掠過,幾個起落,已擋在那矮胖子之前,卻是遊坦之,不知他何時從驢車中溜了出來。遊坦之一杖拄地,一杖提起,森然道:“誰也不可過來!”

木婉清從來沒見過此人,突然看到他奇醜可怖的面容,只嚇得花容失色,“啊”的一聲低呼。

段譽忙道:“莊幫主,你快制止這位胖子仁兄,叫他不可再砍松樹。”遊坦之冷冷的道:“我為甚麽要制住他?有甚麽好處?”段譽道:“松樹一倒,下面的人都要摔死了。”

虛竹見情勢兇險,縱身躍將過去,心想就算不能制住那胖子,也得將段延慶、南海鱷神等拉上來。他想當日所以能解開那“珍瓏棋局”,全仗段延慶指點,此後學到一身本領,便由此發端,雖然這件事對他到底是禍是福,實所難言,但段延慶對他總是一片好意。

遊坦之右手將木杖在地上一插,右掌立即拍出,一股陰寒之氣隨伴著掌風直逼而至。虛竹雖不怕他的寒陰毒掌,卻也知道此掌功力深厚,不能小覷,當即凝神還了一掌。遊坦之第二掌卻對準松樹的樹幹拍落,松枝大晃,懸掛著的四人更搖晃不已。

段譽急叫:“二哥不要再過去了,有話大家好說,不必動蠻。莊幫主,你跟誰有仇?何必害人?”

遊坦之道:“段公子,你要我制住這胖子,那也不難,可是你給我甚麽好處?”段譽道:“甚……甚麽好處都給……你……你要甚麽,我給甚麽。決不討價還價,快,快,再遲得片刻,可來不及了。”遊坦之道:“我制住這胖子後,立即要和阿紫姑娘離去,你和蕭峰、虛竹一幹人,誰也不得阻攔。此事可能答允?”

段譽道:“阿紫?她……她要請我二哥施術復明,跟了你離去,她的眼睛怎麽辦?”遊坦之道:“虛竹先生能替她施術復明,我自也能設法治好她的眼睛。”段譽道:“這個……這個……”眼見那矮胖子還是一斧、一斧的不斷砍那松樹,心想此刻千鈞一發,終究是救命要緊,便道:“我答允……答允你便了!你……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