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雪 第五夜(第4/6頁)

“喲,早啊!”霍展白很高興自己能在這樣的氣氛下離開。所以在薛紫夜走出藥房,將一個錦囊交給他的時候,嘴角不自禁的露出笑意來。

只是睡了一覺,昨天夜裏那一場對話仿佛就成了夢寐。

“你該走了。”薛紫夜看到他從內心發出的笑意,忽然感覺有些寥落,“綠兒,馬呢?”

“小姐,早就備好了!”綠兒笑盈盈地牽著一匹馬從花叢中轉出來。

她拉過韁繩,交到霍展白手裏:“去吧。”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個瞬間,在他默立身側為她撐傘擋住風雪的時候,她居然有了這個人可以依靠的錯覺——然而,他早已是別人的依靠。

多年來,他其實只是為了這件事、才來每年的這裏忍受自己的喜怒無常。

如今事情已經完畢,該走的,也終究要走了吧。

“藥在錦囊裏,你隨身帶好了,”她再度囑咐,幾乎是要點著他的腦門,“記住,一定要經由揚州回臨安——到了揚州,要記住打開錦囊。打開後,才能再去臨安!”

“知道了。”霍展白答應著,知道這個女人向來古古怪怪。

“打開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就不靈了哦!”她笑的詭異,讓他背後發冷,忙不叠的點頭:“是是!一定到了揚州就打開!”

霍展白翻身上馬,將錦囊放回懷裏,只覺多年來一樁極重的心事終於了結。放眼望去,忽然覺得天從未有如此之高曠,風從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頭長嘯了一聲,歸心似箭——當真是“漫卷詩書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綠兒,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說,轉頭吩咐丫鬟。

“是!”綠兒歡天喜地的上來牽馬,對於送走這個討債鬼很是開心。霜紅卻暗自嘆了口氣,知道這個家夥一走,就更少見谷主展露歡顏了。

雪鷂繞著薛紫夜飛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幾聲,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馬走出幾步,忽然勒馬轉頭,對她做了一個痛飲的手勢:“喂,記得埋一壇笑紅塵去梅樹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

“等回來再一起喝!”他揮手,朗聲大笑,“一定贏你!”

她只是擺了擺手,不置可否。她竭盡心力,也只能開出一張延續三個月性命的藥方——如果他知道,還會這樣開心麽?如果那個孩子最終還是夭折,他會回來找她報復麽?

然而眼看他的背影隱沒於蒼翠的山谷,忽然覺得胸臆間寒冷,低聲咳嗽起來。

“小姐,這樣行麽?”旁邊的寧婆婆望著霍展白興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擔憂地低聲。

“也只能這樣了。”薛紫夜喃喃,擡頭望著天,長長嘆了口氣:“上天保佑,青染師傅她此刻還在揚州。”

我已經竭盡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別怪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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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策馬南下的時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

為了避嫌,出了藥師谷後他便和妙火分開西歸,一路換馬趕回大光明宮。龍血珠握在手心,那枚號稱可以殺盡鬼神兩道的寶物散發出冷冷的寒意,身側的瀝血劍在鞘中鳴動,仿佛渴盼著飲血。

風雪刀劍一樣割面而來,將他心裏殘留的那一點軟弱清洗。

他在大雪中策馬西歸,漸漸遠離那個曾經短暫動搖過他內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馬四顧,心漸漸空明冷定。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裏逐漸隱沒。

離開藥師谷十日,進入克孜勒荒原。

十三日,到達烏裏雅蘇台。

十五日,抵達西昆侖山麓。

昆侖白雪皚皚,山頂的大光明宮更是長年籠罩在寒氣中。

駿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馬,反手一劍結束了它的痛苦。駐足山下,望著那層疊的宮殿,不做聲的吸了一口氣,將手握緊——那一顆暗紅色的龍血珠,在他手心裏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他倒過劍鋒,小心翼翼地將粉末抹上了瀝血劍。

然後,從懷裏摸出了兩枚金針,毫不猶豫地回過手,嚓嚓兩聲按入了腦後死穴!

他大步沿著石階上去,兩邊守衛山門的宮裏弟子一見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彎腰行禮,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走過去之後竊竊私語。

“看到了麽?這就是瞳!”

“執掌修羅場的那個殺神麽?真可惜,剛才沒看清楚他的模樣……”

“滾!等看清楚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死了——他的眼睛,根本是不能看的!

“是啊是啊,聽人說,只要和他對了一眼,魂就被他收走了,他讓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

“那、那不是妖瞳麽……”

那些既敬且畏的私語,充斥於他活著的每一日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