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鬼面

周子舒興趣缺缺,別說是打成狗腦袋,就是打成豬腦袋也不關他什麽事,他現在唯一想幹的事,就是找個酒樓,把他那喝空了的酒壺灌滿,然後找個窩昏天黑地的睡一覺,以把自己滿腦子的紅孩兒如何劈山救白蛇的故事晃蕩幹凈.

便使了個巧勁,輕輕掙開曹蔚寧,解釋道:"咱們還是先得把這孩子送回趙大俠那裏的好."曹蔚寧一拍腦袋,說道:"是是,把這碼事給忘了."他轉過臉看了看張成嶺,不大會掩飾情緒的臉上浮現了一點古怪的悲憫之色,竟嘆了口氣,拍拍張成嶺的肩膀,說道:"小小年紀的,倒是難為你了,以後可得多加小心啊."張成嶺和他不熟,懵懵懂懂,溫客行卻反應過來,插嘴問道:"怎麽,那些人還在吵吵關於琉璃甲的事?難不成他們懷疑張家的......"他掃了張成嶺一眼,語音頓住.

曹蔚寧也不拿他們當外人,便口無遮攔地解釋道:"這等時候你們竟還亂跑,昨日可熱鬧極了,那封曉峰一提到'琉璃甲'三個字,當場簡直便炸開了鍋,高大俠和慈睦大師兩個人才勉強壓住了場子.有不少人動了別的心思,華山掌門於丘烽第一個站起來,質問趙敬趙大俠是不是吞了張家那片琉璃甲,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害得他兒子慘死."曹蔚寧想了想,語氣跟背書似的平鋪直敘道:"於丘烽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樣子,簡直專程來洞庭號喪似的,快要失心瘋了,峨眉、崆峒、蒼山等門派,平日與華山派交情不錯的,這回都站在於丘烽那邊,硬是要趙家莊外發生的事給個說法,還有封曉峰一幫子煽風點火,鬧哄哄爭吵不休,最後你一拳我一腳地揍起來了,還有人要高大俠就鬼谷中人為何忽然重出江湖,以及琉璃甲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給個說法."溫客行和周子舒一起感興趣地看著曹蔚寧,心道這傻小子怎麽一天不見,嘴皮子變利索了?

曹蔚寧幹咳一聲,道:"這是我師叔他老人家說的,具體怎麽回事,其實昨日鬧哄哄的,我也沒聽明白."難怪跟背書似的......

周子舒忽然轉過臉去,問張成嶺道:"小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不然怎麽先是被燒房子,又有人買通毒蠍對你下手?"張成嶺茫然地看著他,傻愣愣的搖搖頭.

周子舒對天翻了個白眼,實在看不得他這副蠢樣子,便不再理會他,對曹蔚寧說道:"還勞煩曹兄將他送回趙大俠處,多謝."言罷轉身走了,分明沒興趣去湊天下英雄亂成一鍋粥的熱鬧.

張成嶺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抿抿嘴.

忽然只覺頭頂撫上一只手,一擡頭,正看見溫客行對著他笑,便訥訥地說道:"前輩."溫客行道:"你可知他為什麽對誰都人模狗樣的,偏對你這樣沒耐心麽?"張成嶺低下頭,小聲道:"大概是我太笨了吧......"溫客行笑道:"你只是一般笨,也沒有'太'笨,他不跟你文縐縐人五人六地扯淡,說明他願意和你親近,又不好意思說,我瞧他是害羞呢."張成嶺一愣:"真的?"

溫客行笑眼彎彎地望著周子舒的背影,漫不經心地道:"生他者,父母也,知他者,本人也.世上能做他知己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了,自然不騙你."------那人身上的內傷,那人的易容,那人平日裏有意無意隱沒自己形跡的習慣,那身功夫,還有那江湖陳年舊事都如數家珍般的模樣,除了"天窗",他想不出第二個解釋.

可真是"天窗",他又是怎麽逃過那鬼見愁的七竅三秋釘的制裁呢?

溫客行百思不得其解數日後,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重點不是那人怎樣逃過七竅三秋釘,而是他知道該如何逃過七竅三秋釘------他想,自己恐怕還真的是跟上了一個大人物.

張成嶺還沒來得及體會這句話的深意,便聽見一邊不明真相的曹蔚寧感慨道:"我雖然一直覺得,二位同為男兒,這樣子有些古怪,可如今看來,人之一生,如有這樣一個只言片語便知深意的知己左右,豈不比神仙眷侶還要快活,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系呢?"言罷還徑自搖頭擺尾地念叨:"有道是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不及什麽他說不出了,只覺得那句話就在嘴邊,死活想不起來,十分尷尬,便支吾過去,末了還點評道,"這位杜甫先生寫的詩,雖晦澀難懂了一些,細細品之,還是十分有深意的."張成嶺和溫客行一起臉色古怪地看著他.

好半晌,溫客行才說道:"清風劍派高徒果然能文能武,佩服佩服."曹蔚寧臉皮薄,感覺被人這樣誇獎有些不好意思,便訕訕地笑道:"哪裏哪裏,師父他老人家說了,咱們武林中人,讀書也沒用,又不指望誰去考狀元,認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瞎子就行了,把功夫練好了才是正理,我也不過讀過兩天的文章,不求甚解罷了."溫客行覺得那句"不求甚解"真是太絕妙了.

兩人將張成嶺送了回去,趙敬險些急瘋了,拉著他問東問西,溫客行冷眼旁觀著,覺得趙敬這老東西,雖然也狡猾得很,對這故人之子倒也不是漠不關心的,便悄無聲息地轉身要走,才一轉身,便覺得有一道目光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