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龍雀

那人看面孔,不過三十來歲,竟是個癱子,四肢萎縮成孩童大小,露在外面的手臂皮縮肉皺,只有腦袋大大的,脖子歪在一邊,像是直不起來一樣,看起來完全不像人,可怖極了.他坐在一個木頭的輪椅上,輪椅慢慢地從那洞口滑了出來.

葉白衣慢慢地皺起眉,盯著那人,忽然道:"你不是龍雀."龍雀和他的傀儡莊已經是江湖中數十年的傳說了,真正的龍雀絕不可能這樣年輕.那輪椅上的人發出一聲尖銳的笑聲,說道:"我自然不是."他眼睛極大,溫客行便偷偷咬著周子舒的耳朵道:"你瞧他那眼睛像不像要掉出來的?"周子舒只覺得他無聊透頂,好像無論什麽場合,都要見縫插針地無聊一回才能撈回本似的,便不理會他.

只聽那輪椅上的人尖聲道:"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擅闖傀儡莊?"葉白衣打量著這人,覺得他怪裏怪氣,挺不像好人,便勉強壓著性子,以人話的口氣說道:"我有事要見龍雀."這話在葉白衣看來,算是好言好語了,可聽在別人耳朵裏,仍舊是一副盛氣淩人話語生硬的臭德行,於是那坐輪椅的人轉過頭,巨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半晌,才冷哼道:"龍雀那老不死的骨頭渣子都化啦,你找他做什麽?"葉白衣眉宇之間的溝壑越來越深,盯著那人道:"龍雀死了?怎麽死的?"那輪椅上的人得意洋洋地說道:"自然是我幹掉的."這便太匪夷所思了,當世三大高手擅闖傀儡莊,也十分狼狽不堪,險些折在裏面,憑他一個連走都走不了的人,便能毫發無傷地進入,殺了傀儡莊的主人?

葉白衣顯然不知含蓄為何物,打量著這人,說道:"別放屁了,若是憑你也能殺龍雀,蚍蜉都能撼動大樹了,除非你是龍雀他兒子,叫他躺著不動讓你隨便砍."溫客行一聽這話,便知道要糟糕,立刻對張成嶺道:"出去,快跑!"果然,他話音還沒落,便聽見那輪椅上的怪人怒吼一聲:"找死!"隨後他擡手一拍,只見這整個大廳四下的墻壁上密密麻麻地凸出人形,隨後數十個光頭光面兇神惡煞的人偶便這麽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張成嶺正往外跑,躲閃不及,和一個人偶撞了個滿懷,那人偶相當不客氣,掄起胳膊便要給他開瓢.

周子舒立刻屈指彈出,正打中張成嶺的膝彎,叫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才勉強躲過,張成嶺連滾帶爬地撲騰過來,張著嘴環視一周,感嘆道:"師父,咱們這不是到了陰曹地府了吧?"周子舒嘆了口氣,就知道自己和"嬌貴"這個詞天生有緣無分,便拍開溫客行的胳膊,將張成嶺夾在兩人中間,與溫客行背靠而立,低聲道:"這假人一個是硬,一個是打不死,不過也有好處."溫客行奇道:"還有好處?"

周子舒道:"一個是不會跳,一個是笨."

他說話間,已經有兩個人偶從兩側分別襲來,溫客行拎著張成嶺,和周子舒好像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向兩個方向躍起,那兩個人偶立刻沒了目標,硬碰硬地撞在一起,倒地纏綿去了.

溫客行掃了一眼,便猥瑣地笑著捂住了張成嶺的眼,嘆道:"這上下其手的,看著好像春宮圖動起來了似的."周子舒一落地,立刻有一個人偶揮著大棒子當頭沖他砸下來,他翻身閃開,只覺胸口到喉嚨一線著了火似的疼,恐怕一聲輕輕的咳嗽都能帶出一口血來,便死死地咬住牙忍住不咳.

那人偶一棒子沒打著,不甘心地繼續追至,當胸橫掃過來,周子舒後仰彎腰躲開,溫客行瞧見了,忍不住感慨道:"這腰可真軟."隨後在那人偶第三棒子揮到之前,一擡手將張成嶺給淩空扔了過去,眼看著張成嶺六神無主地揮舞著胳膊腿、活像大蛤蟆抽筋似的,便出口提點道:"我教你的劍招叫你下飯吃了麽?"張成嶺"啊"了一聲,四仰八叉地撲到了那緊逼著周子舒的人偶身上,居高臨下,愣是把那人偶撲得失去了平衡,一人一偶同時倒下,他慌慌張張地揉著摔疼了的屁股蹦起來,驚慌失措地問道:"前輩,我......我該用哪招?"借機緩過一口氣來的周子舒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又把他重新向溫客行那裏扔了回去,口中道:"你別添亂啦."他們三人純屬是被牽連的,情況還算好,葉白衣這個直接出言不遜得罪了此間主人的就比較慘了,密密麻麻的偶人把他圍得水泄不通的,這老東西偏偏年紀大了也越發固執,非要跟那些人偶硬碰硬,只聽那邊"噼裏啪啦"作響,熱鬧得跟過年似的.

周子舒伸出拳頭抵住自己的胸口,將一口腥甜的血強壓了回去,對靠過來的溫客行道:"這樣不行,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誰知道這鬼地方有多少傀儡?"溫客行道:"這地方就叫傀儡莊,我瞧活物好像只有那一個,剩下的都是這玩意."周子舒眯起眼睛:"有理,能打死的看來也只有那一個."兩人對視一眼,都不是什麽好棗,便十分默契了.溫客行又一次把張成嶺當成高山奴那個流星錘給甩了出去,看著他鬼哭狼嚎地又壓倒一只,周子舒隨即飛身掠出,在那倒地的人偶甩胳膊把那小鬼抽死之前,將他拎到一邊,隨即腳尖輕點地面,身如飛燕似的撲向了那坐在輪椅上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