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封城 夢圓·追憶

鏡中少女蛾眉秀目,眼角含春,端的是好人才。

左憐癡癡凝視著鏡中的倒影。

誰說我們左家大小姐不會笑,不會臉紅?只是一直沒有值得她笑,值得她臉紅的事情罷了!看看鏡中巧笑嫣然的倒影,這才是懷春少女應有的模樣。

她不是眾人心目中的那座臉冷心冷的冰山,她的內心實比大多數人來得更為熾熱。只是這份熾熱對她來說太過危險,所以她只好用冰殼把它緊緊包裹起來。

將自己壓抑在黑暗中太久太久,以至於幾乎忘了本來的自己。為了那份炙熱,自己和他都付出了太多沉重的代價——本來,他們已經準備好付出更大的代價!

可是萬萬沒想到,驚喜竟然會如此突然地降臨,直如夢幻一般。左憐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夢!那幸福甚至遠遠超過自己午夜最好的美夢,而如今這份幸福絕對不是虛幻,而是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就算需要用一生去換這一刻的幸福,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與魔鬼簽下契約,而如今,這份幸福就在她的面前,唾手可得。人生還有什麽比這更美好的?

那間小屋,那永遠籠罩在黑暗中、卻容納了她所有炙熱的小屋,曾經是她唯一的寄托。而如今,這份炙熱終於可以見到陽光。她,左家大小姐左憐,終於可以做回自己,可以臉紅,可以嬌羞,可以無愧地面對自己的親人,可以在陽光下、而不是黑暗中擁抱自己的情人!

她不由想起了那次初遇,那次之前不知道該詛咒還是該慶幸,而今日之後卻絕對應該感謝上蒼的初遇。

她不明白,為什麽叔叔、伯伯就是不帶她出戰、她一直為自己的實力而自豪,年輕一代之中,她雖然年紀最小,卻第一個突破了“幽明咒”的第三層,成為百年來悟出此道、年紀最小的左家人。

為什麽那些武功不如她的弟子都可以出堡,可以上陣去與人廝殺?

她想不通,也萬萬不服,所以,她偷偷離開了左家堡——沒有人想得到在她冷漠的外表下竟然隱藏著這樣一顆不羈的心,所以她的離家幾乎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

爺爺應該帶著族中高手去了京師,據說那裏會有一場決鬥——與玉家支持的反賊白衣侯。

沒有想到,真正的拼殺是這個樣子,與自己平日的練習,以及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沒有禮節,沒有一招一式的攻擊,沒有江湖規矩,更沒有什麽點到為止。所有的人只是想盡辦法,用刀劍殺掉敵人——當潛伏在房頂的左憐看到一名錦衣衛被一刀腰斬,可是上半身仍然死死抓住敵人的大腿,直到敵人被同伴一刀砍死的情景後,終於再也忍不住。施展輕功狂奔而去。

那一次,她足足在道邊嘔吐了半個時辰,直到覺得似乎把苦膽都吐了出來。一邊嘔,她一邊暗自發誓,再不出堡,老老實實在左家堡裏做個大小姐吧。

但當她止住嘔吐後,卻站起身來,決定,回去!

左大小姐不認輸的個性是左家堡盡人皆知的——絕對不能就這樣被嚇走!更何況,自己的族人還在浴血奮戰!

可惜待得她回去的時候,戰鬥早已結束,玉家的武士已經全線撤走,而爺爺帶領的一眾高手也死傷慘重,再沒有追擊的能力。

她沒有現身。

既然來了,怎麽能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去見爺爺?

左憐沿著玉家撤走的路線追了上去——無論如何也得殺掉幾個玉家敗類。

玉家此番全線敗退,但精英猶存,左大小姐如今孤身一人,雖然自視甚高,但終究也明白雙方實力的巨大差距。所以她沒有光明正大地現身,威風凜凜地報名,然後卷起千層浪,殺得鼠輩狼狽逃竄——這便是她夢想中的江湖,是她在堡中無數次設想左大小姐大展神威、揚名江湖的情景。

雖然只是短短幾刻,江湖已經教給了她太多的東西。她已知道應該如何戰鬥,如何生存。

或許因為是敗軍之將,玉家的營帳布局分外小心翼翼,沒有一絲可供!偷襲的縫隙。左憐小心地伏在巨樹之上,盤算來盤算去,卻也只能讓自己更加心浮氣躁。

直到一個帳篷內傳來隱隱的爭吵之聲。緊接著,就看一個挺拔的背影;走出帳篷,離開了營地。

左憐暗喜,慌忙悄悄跟上。

那青色綢衫下的身形似乎有什麽不可索解的心事,漫無目的地亂走,絲毫不覺自己已經離開了自家的營地。

看著那落寞的背影,左憐忽然覺得心底一陣柔軟。

自己真的要殺他麽?殺掉這個與自己素不相識、帶著幾分寂寞氣息的男子?真的要讓自己的劍染上他的鮮血麽?

拔劍!

雖然這裏離營地還不算遠,並不是最好的狩獵之地,但左憐不得不拔劍,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拔劍,怕那心底的柔軟會讓地再也無力拔劍,只能灰溜溜地空手返回左家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