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驚雷 十二、決裂

眾軍拱衛。雖然這是一個會盟之約,但兩支世仇般的軍隊仍禁不住彼此之間充斥的絲絲殺意,驚得飛鳥都不敢落於其間。

霍驚雷獨坐在營帳之中,只覺甚是無聊。那奇妙的“局”一旦被解開,這禁軍教頭似乎便喪失了對整件事件的興趣,不論是白衣侯的突然出現,還是俺答的死而復生,他似乎都毫不在意。準確地說,他似乎與這片草原格格不入。

輕輕掀開帳簾,絕色的妖嬈步入營帳。

若非霍驚雷發現真相,並以性命為賭質詢兀都,救出了三娘子,這草原上最風雲的女子此刻怕是早已人頭落地,即使是俺答復生也救她不得。經歷過這一番生死歷險,二人的關系似乎無形中被拉近了許多。

沉默!營帳內流轉著一股微妙但溫馨的氣味。

終於是三娘子開口道:“多謝霍將軍的俠義心腸……”她的話未說完,霍驚雷擺手道:“我沒有俠義心腸,你也不用謝我,我行事,只是為了自己。”

三娘子爽朗地一笑:“好,如此我也不多說了,草原兒女沒那麽多客套。鐘金記在心裏便是!”

一時無話,三娘子在霍驚雷對面坐下,忽然笑道:“霍將軍,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的眼珠,為何卻不是黑的?”

霍驚雷早已聽慣了這種問題,但此刻由這妖嬈的女子問出,卻讓他一時陷入恍惚,半晌方道:“是嗎?我自己卻看不見。”三娘子道:“你看著我的眼睛,從我的眼睛裏,自然就能看到了。”霍驚雷仿佛被催眠一般,依言定定注視著三娘子的眸子,片刻之後,似乎陷入了某些深遠的回憶,聲音低沉:“我的眸子,來自我的爹爹。”

“他的家鄉,在遙遠的西方。我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麽遠渡重洋,來到這塊陌生的土地。在我很小的時候,他便去世了。我只記得,爹爹經常抱著我,教我畫畫,告訴我,這藍色的眸子和這畫畫的技法,都來自於我們的家鄉,那裏被藍色的大海圍繞,是我們的根。”

“但我看不見那藍色,以至於有時候我總覺得,我會忘了自己是誰,我會迷失在這裏,所以我需要不停畫畫,提醒自己,提醒自己的根在哪兒。”

言猶未盡,似乎有太多事情不足與外人道,但已經足夠了,雖然並不太懂為什麽,三娘子已能感覺到那股淡淡的悲哀,但同時,卻似乎覺得一股暖流在心內流動。

這冷峻的人,俠義的心腸,可能都來自於這溫暖的回憶吧。

門簾響動,打破了沉靜,馬鐫麟大笑走入:“兄弟!”

大帳之內。死裏逃生,恢復了精神的馬鐫麟、陳元度、霍驚雷三人踞案大嚼,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三娘子坐在幾人的下首。看著這一眾拼死冒險,只為解救自己這個毫無關系、甚至稱得上是敵人的真漢子,那生死之際猶自清冷的臉上,也不禁掛著一絲感激,卻並沒有開口道謝。

英雄知英雄,她終於知道,這些人是不需要感謝的,他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僅此而已。

馬鐫麟擡起頭來,看看坐在上首的白衣侯和他那黃衣小婢,再看看那“俺答”,開口道:“侯爺,可否告訴我們,這是怎麽回事?”

白衣侯微微一笑道:“鐘金夫人,還是你來給他們講一下吧。”

三娘子微笑,看向那“俺答”,笑道:“你們不用驚疑,他的確不是俺答汗,只是西北之地的一個牧民。只因曾受過我的大恩,便一直追隨於我。我看他長得與大汗有七八分相似,便想到了一個計劃。”

“大汗的權威是草原部落聯盟存在的基礎,若有一日他突遭意外,草原便有重陷戰火的危險。所以我必須考慮周全,若是大汗不幸離世,我仍然要讓別人以為,他還活著。”

“所以我求白衣侯,找到西域神醫宗師木拉特,對庫爾特的臉進行了十二次改造。加上三年的訓練,終於造就了你們眼前這個完美的俺答影子。”

“想不到,這麽快便用上了這最後的準備。幸好諸位舍命相救,侯爺及時率領大軍趕到,方使局勢不至於走向最壞的方向。”

霍驚雷冷笑:“這個影子怕不是準備這麽用的吧?”三娘子微微一笑,也不在意這禁軍教頭的譏諷,繼續道:“兀都和金帳衛士已經全部授首,當今天下知道大汗死訊的人,全部都在這大帳內。我有建議,請眾位考慮。”

“大汗死訊若是傳出,草原定會陷入動亂,而所謂的盟約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這無論是對草原,還是對大明都不是什麽好消息。既然如此,為了兩國百姓,我們不如就讓大汗繼續活下去。”

“大汗會繼續統治廣袤的草原,土默特部落將成為大明忠心的藩屬。大汗會慢慢衰老,直到我的實力足以控制整個草原。當然,只有我們知道,草原上實際的統治者。是我們——草原兒女和你們這些豪傑結成的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