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卷 第一章 催命之帖

洛陽的這個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已子夜時,所有的店鋪都關門了,只有幾盞昏黃的燈籠在街頭巷尾孤獨地挑著,照著夜歸的人。

其實,又何嘗有幾個夜歸的人?整個洛陽城似乎已被凍結起來了,連遠處的打更聲也已是硬梆梆的,似乎只要伸手在空中一抓,便可以抓住那打更的聲音。

一只野狗瘋了似的從狹窄的巷子裏箭一般地穿射而過!

沒有人看到這只受驚了的狗,就像沒有人看見有一個正緩緩地向“風雲莊”走去的人影一樣。

說他是人,只是因為他有影子,若是他沒有影子那麽誰都會說這是一個鬼,一個陰森可怖的鬼!

他身著一件雪白的長袍,長袍不知是何物織成,似乎格外地厚實沉重,於是便直直地垂了下來,竟無一處皺痕!

可怕的是他的臉。他的臉竟是畫出來的!

似乎他的五官全被削平。所以便在臉部肌肉上畫上了鼻,畫上了唇,畫上了眉毛……

唯有那雙眼睛不是畫的,但那雙眼睛格外的凹陷,裏邊竟有一種綠色的光芒!

鼻子是平板僵硬的幾根線條,唇邊是平板僵硬的幾根線條,眉毛則是兩根平直的一抹黑線!

但這樣的鼻,這樣的唇。這樣的眉毛竟也會動!當那個鬼一般的人在“風雲莊”莊門前站定時,他的鼻、唇、眉毛便動了動——如果那也是鼻是唇是眉的話。

他在笑。

說他在笑,是因為人只有喜怒哀樂等不多的幾種表情,而他的表情最接近笑了:唇角向上牽,雙頰的肌肉堆作一堆,眼眯起來少許。

這是一種連狗也害怕的笑容!

他輕輕地叩響了“風雲莊”的朱漆大門,他叩的那麽輕,那麽斯文,在這樣的深夜,不知主人能否聽清?

但他似乎早已斷定“風雲莊”的人一定未入睡,第二次叩門時,還是那麽輕:篤,篤篤篤,篤篤……

沒有人應,也沒有人來開門,但門縫中有一抹幽淡的光滲透出來,灑在地上,似乎也被這凜冽的寒光凍得輕輕顫抖了。

“風雲莊”的莊院裏響起了一聲狗叫聲,叫聲很不歡暢,顯得格外地刺耳。

那人的眉毛跳了跳。然後便伸手去推那厚實高大的朱漆大門,門應聲而開了,“吱”的一聲,響聲在這樣的寒夜中,聞之有如深入地獄之感。

那人跨入了“風雲莊”莊內。

一陣木履聲在莊院中回蕩著,篤、篤、篤,每兩聲的間距都是相同的,平板而毫無變化。

這樣的夜深人靜時,在莊院中響起木履聲,“風雲”莊的人為何竟不起身查看?

“風雲莊”不是名滿洛陽麽?

但那人卻並不意外,他徑直向燈光最亮的大堂走去。

大堂的門也開著,所以那人一踏上大堂前邊的走廊時,便已看到大堂的北首端坐著一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低著頭,死死地盯著地面。

如此寒夜,他為何不早早入寢,而要獨自一人孤獨地坐在這兒?也許他的衣裳穿少了,臉色顯得極為蒼白,他的嘴唇也已發青,一雙纖瘦的手緊緊地握著椅子邊的扶手,下意識地撫摸著,那上邊竟有一層濕漉漉的汗。

當木履聲在大堂門外停上時,他擡起了頭,本是蒼白如紙的臉竟不可思議地有了一種紅暈,一種極不正常的紅暈。

中年漢子開口了,聲音極為嘶啞:“無面人?”

那人點了點頭,道:“全風雲?”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我是第四個?”

那人道:“不錯,排在瘋尉遲之後。”

中年漢子的眼中竟有了一種淡淡的欣慰,只是這種欣慰被更多的恐怖所掩蓋著而已他嘶啞地道:“你殺人從來沒有失手過?”

“無面人”緩緩地道:“過去沒有,今晚也不會有。將來,就不好說了。”

全風雲的臉部表情終於不再太過於僵硬了他笑了笑,雖然生澀了些,但總算笑了,他嘶聲道:“據說你所殺的人的武功,都是由低到高?”

“無面人”慢慢地向大堂裏走去,邊走邊道:“你太好奇了。不過,我的規矩是每當我將要殺死的人向我提問時,我都是有問必答,但只回答五個問題,你已問了三個了。上面的問題我現在告訴你答案:是的。”

全風雲的臉色變了變,強笑道:“有意思,在我之後的人又是誰?”

“皇甫皇!”

全風雲的臉色又變了變,嘶聲道:“你倒真是狂妄得緊,皇甫皇叱咤江湖數十年,從十有過敗績,你竟連他也一並算上了。”

“無面人”冷聲道:“這就不是你所需要操心的事,凡事總有一個開端,皇甫皇從未敗過,只不過是因為他未遇上我。”說到這兒,他那深深凹陷的眼睛中光芒大熾,聲音變得格外的冷:“第五個問題,你還問不問?我不能讓你活過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