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六章 初見虞姬

紀空手信步而來,臉上泛起一絲不經意的笑意,如春天的清風,暖人心扉。步伐輕踏中帶出愜意,似乎不是去赴一場生死決戰,而似漫不在乎地去趕鄰家姑娘的約會。

他的目光始終在人們的臉上留連,很快就讓他發現了一種有趣的現象:其實人的臉就是心靈的寫照,無論你怎樣刻意地去掩飾,只要用心觀察,就會發現一個人真正的心情。

他之所以有這種心得,是因為茶樓前來回叫賣的十幾個攤販,他們提籃叫賣,向人出售著各式各樣的水果小吃,按理說忙了大半天了,他們的臉上應該是一種疲累的表情,但紀空手沒有看到這一點,反而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緊張與亢奮。

一個常年奔波於市井的人,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去興奮與緊張呢?就算多賣了幾個銅錢,少找了別人的銅錢,也犯不著出現這種表情!紀空手微微一笑,在心裏自問自答。他從來都喜歡研究這種反常的東西,因為只有反常的東西才是最值得懷疑的,他已看出了這些人無疑都是衛三公子用來對付自己的伏兵。

但衛三公子深諳紀空手的厲害,絕對不會只用這十幾人來刺殺紀空手,當然還有更厲害的殺招。只是,紀空手能看出來嗎?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因為紀空手的神情依然顯得悠然而輕閑,緩緩地走在人流之中,似乎根本就沒有感受到空氣中的肅殺之意。

他一定要給衛三公子造成這樣的感覺,就是他的殺局只是布置在茶樓之內,根本就沒有派人在茶樓之外設伏,他要讓衛三公子有一種“大功告成”的錯覺,惟有如此,他才有真正的機會。

因為衛三公子就是衛三公子,他的武功之高,除了幾大閥主之外,放眼天下,至多不過還有十人可以與之比肩,似這等第一流的大高手,假若與之硬抗,未必是明智之舉。

那麽紀空手的伏兵又在哪裏呢?紀空手沒有去想這個問題,他現在關心的是,衛三公子與韓信將會以一種什麽樣的方式出現?這個問題不僅實際,而且有趣,紀空手就喜歡這樣的問題。

可是他心裏清楚,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也是一個懸念,不到該出手的時刻,衛三公子與韓信絕對不會出現。所以與其漫無目的的胡亂猜疑,倒不如抱著欣賞的姿態看一下眼前的美女。

這的確是一位美至極致的少女,年方二八,風華絕代,膚若凝脂,容光照人,幾疑是天仙下凡,在七八個俏婢的簇擁下,如眾星捧月般裊裊婷婷地移步而至,出現在這人頭攢動的小城街頭,秋波顧盼間,滿街之人無不看得神為之奪,魂飛天外。

她的頭上青絲斜垂,隨意而不失雅致,配合著修長曼妙的身段,舉手投足間,盡顯萬種風情。一雙眸子又深又黑,盈盈一瞥,滿場之人無不感覺到她看向的竟是自己,不僅傳神,而且讓人陶醉。

也許只有紀空手是一個例外,因為在他的心中,已有了真愛,已有了紅顏,他並不避諱自己的目光,更願意以一種欣賞的角度去審視這世間的絕美。

兩人相距至少十丈,但他們無疑都是別人目光聚焦的中心,這美女似乎感受到了紀空手與人有異的目光,微擡頭來,盈盈一笑,眼中仿佛多出了千萬條媚絲,意欲將他纏繞。

紀空手投以微笑,忽心中一動:“這是誰家的女子?卻在鬧市之中招搖,美則美矣,只是在內涵上卻輸了紅顏三分,可惜,可惜,真是可惜!”他卻不知,劉邦駐軍霸上,臨城門而不入,其實就是為了這位虞姬。

當時的天下士子中,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天下美色,盡在西南,紅顏純美,虞姬嫵媚,春蘭秋菊,各有所長”,說得正是“紅顏”與“虞姬”。劉邦雖有好色之名,但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意欲藉此掩蓋自己爭霸天下的雄心。此刻他雖然擁兵十萬,破武關,入關中,進兵鹹陽指日可待,但他人到霸上,迅即按兵不動,凡是所破州縣,一律造冊登記吏民,封存庫府,不敢取絲毫的利益,原因只是為了取悅項羽。

他與項羽雖然都是借楚國之名取勢造反,但兩者起步不同,是以勢力極為懸殊,雖然劉邦搶先入關,但項羽攜四十萬大軍,號稱百萬,已經逼近霸上,屯駐於新豐鴻門,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令他權衡利弊之下,采取了“忍”的戰術。

“忍”之一術,博大精深,忍到極處,可以視妻女遭人蹂躪而不憤,可以見父母遭人擊殺而不怒,可以跪行千裏,可以叩首萬眾。愈是心中有遠大抱負之人,就愈是能忍,只因忍得這一時之氣,終就能成人上之人。劉邦無疑深諳此道,根據項羽的性格為人,決定獻出虞姬,以消這眼前之禍。

誰說男兒不解風情?在劉邦第一眼看到虞姬時,他就覺得自己的魂魄已隨著這個女人而去,面對如此嫵媚的女子,又有哪個男兒不動心呢?但是劉邦之所以是劉邦,就在於他有常人沒有的克制與忍耐,他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而拋棄個人私欲,從而在亂局之中尋到最佳的克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