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十一章 山海夜叉

紀空手的眼睛終於擡了起來,兩道幽深無底似有實質存在的目光掃在張樂文的臉上,冷然道:“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是誰?”

“你叫左石。”張樂文冷笑一聲道:“但是沒人相信,因為夜郎陳家雖是暗器世家,而其家主的“星碎虛空”、“刃影浮光”雖名滿武林,但有人認為仍不如你。他估計以你的武功,已可躋身天下前十之列,所以你絕不會是一個無名之輩。”

“哦?”紀空手忍不住想笑:“你當然不服,所以想試上一試?”

“你認為我不敢?”張樂文的臉陡然一沉。

“你當然敢,要不然你也不會把船停在這裏了。”紀空手淡然道:“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一句,當你的魚叉出手,就沒有較量,只有生死!因為我對敵人從不客氣,也從不留情!”

張樂文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眼睛中的寒芒如利刃般射向對方,似乎在掂量著對方的斤兩。半晌之後,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就亮出你的兵刃來吧。”

“不必!”紀空手冷冷地道。

“你……”張樂文的眼神幾欲噴火,即使是涵養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容忍別人對他的這般輕視。

“我絕對沒有小看你的意思。”紀空手悠然而道:“因為我已將刀舍棄。”

“你……你曾經用刀?”張樂文的臉上似有幾分詫異:“天下象你這般年紀的刀道高手了了無幾,莫非你不姓左,而姓紀?”

紀空手的心裏微微一震,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姓左如何,姓紀又如何?名字只是一個人的代號,重要的是他的刀是否鋒利!”

他說話間,整個人已如脫兔而動,便像一把淩厲無匹的刀向張樂文標射而去。

張樂文沒有料到紀空手說打就打,如霹靂滾來,毫無征兆,心中吃了一驚,只覺得紀空手的手上雖然無刀,但他渾身上下所逼發出來的殺氣遠比刀鋒更疾、更勁。

船身不動,船舷兩側的湖水卻如遊龍般竄動,在這股殺氣的帶動下,突然騰空,若巨獸的大嘴般吞噬向張樂文。

紀空手這一動絕對不容任何人有半點小視之心,就連狂傲的張樂文也不例外。

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將手中的魚叉刺出。

這本來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對張樂文來說,更是如此。這副魚叉從他七歲那年就伴隨著他,迄今已度過了四十幾個春秋,魚叉的重量幾何,叉刃多少,他都了然於胸。惟有這副魚叉從他的手中刺出了多少回,他卻記不清楚了,因為他無法記住是第三萬六千六百次,還是第三萬六千七百次,多得難以計數。

可是這一次,他卻無法刺出,就在他即將刺出魚叉的刹那間,他突然感到了自己的眼前乍現出一道耀眼絢爛的電芒。

飛刀,又見飛刀,在紀空手的手上,赫然多出了那把長約七寸、窄如柳葉的飛刀!

飛刀也是刀。

紀空手既然已經將刀舍棄,怎麽手中依然還有刀?難道他還沒有達到“心中無刀”的境界?

這是一個謎,連紀空手自己也無法解答的謎。

只有當這一刀閃耀虛空時,他才感到了一絲驚奇,因為這一刀射出,宛如羚羊掛角,不但無始,更是無終,刀勢若高山滾石般飛瀉而下,封死了張樂文的所有進攻路線,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刀最終會攻向什麽地方。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發生了,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玄奇的力量在左右著紀空手的意識。

在這一刹那間,紀空手豁然明白自己真正做到了“心中無刀”。

——正因為他心中無刀,所以刀在他的手中,在他的眼裏,在他的心裏,就已不再是刀。

這豈非也是一種境界?

但在張樂文的眼裏,刀就是刀,而且是一把足以讓人致命的刀,雖然這把飛刀薄如蟬翼,輕若羽毛,但它破空而至時,仿佛重逾千鈞,讓人根本無法把握。

不能把握就只有退避,然而在這兩丈小舟上,已是退無可退。

別無選擇之下,他的魚叉不守反攻,不退反進,手腕一振,幻化成百道叉影,強行擠入了刀勢之中。

“叮……”刀叉在極小的概率中相觸一起,凝於半空。

自刀身襲來的一股無匹勁力強行震入魚叉之中,張樂文只感有一道強勢電流侵入自己的經脈內,氣血翻湧,幾欲噴血。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的挑戰是何等的愚蠢,也由衷地佩服起李秀樹的眼力。當李秀樹決定設局來對付這幾個人時,張樂文心裏還不以為然,認為是小題大做,而今他卻明白,輕視敵人就是輕視自己。

可惜這明白來得太遲了一點,張樂文惟有將內力提升至極限,強撐下去。他的心裏暗暗叫苦,知道面對如此沉重的刀氣,自己很難支撐多久,當自己力弱之際,也就是斃命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