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十一章

紀空手輕輕地嘆息一聲道:“我其實反復想過,這種手段雖然卑鄙,但若能成功,今日的垓下就不會有太大的傷亡。盡管這場大戰不可避免,但我想的是如何將將士的傷亡降到最低限度,一看到這種血流成河、屍積成山的場面,我總是覺得自己有不可推禦的責任。”

“你的做法是對的!”龍賡道:“為大計著想,有時候用些卑鄙的手段也無可厚非,可我還是不明白,卓小圓的死似乎與你是否出手並沒有直接關系,你為什麽要提起這樣的話題?”

紀空手若有所思地道:“這兩者之間其實大有關系,你我都是男人,應該明白失去自己最心愛女人時的那種痛苦,而這種痛苦必將讓一個人的心境生亂,無法做到心若止水。可是,當我面對項羽時,卻發現他出奇的冷靜,幾乎沒有給我任何出手的機會,這只說明,他對流雲道真氣的領悟已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的心亂神分。”

龍賡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道:“這麽說來,普天之下還有誰可以置他於死地?”

紀空手望向項羽南逃的方向,堅定地道:“能夠置他於死地的人,普天之下,惟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頓了一頓,隨即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這也是我為什麽要他從南門逃亡的原因。”

當項羽自南門殺出時,身後只有八百鐵騎追隨,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對他來說,已經達到了突圍的目的。

此刻已是四更,夜色之濃,幾乎不能視物,項羽等人憑著記憶,拍馬揚鞭,向南飛馳而去。

項羽始終覺得,大漢軍的兵力之所以在南門一線比較空虛,絕不是一時疏忽,而是一個圈套。所以,一路上他吩咐屬下小心提防,隨時準備應對突發事件,而他的大手始終不離自己的劍柄。

然而,一直到了天亮時分,一路上並未出現項羽所擔心的埋伏,甚至連一個漢軍將士也沒有,這讓項羽心生詫異,似乎有些不明白對方的動機了。

坐在馬上,看著自己身邊僅存的這八百鐵騎,項羽有恍如一夢的感覺。就在一夜之間,他那支曾經威震天下的無敵之師就此消亡,七萬將士的生命也就此打上了一個句號,這對他來說,是極為殘酷的!

這是他與大漢軍爭霸天下惟一的本錢,想不到會輸得如此徹底,想起昨夜所發生的一切,他真不敢相信那是事實。

他不敢相信,是因為他沒有料到敵人會以“四面楚歌”瓦解自己將士的軍心,連他也認為,西楚已在大漢軍的掌握之中;他同樣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會突然出現在戒備森嚴的糧倉之中,縱火燒糧,從而徹底攻破了自己將士的心理底線,無心應戰,以至於敗勢早定。而最讓他感到痛心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居然就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卻無能為力。而這個女人,竟然是自己宿敵的女人,這讓項羽的自尊幾乎蕩然無存。

項羽並不是一個多情之人,在他的一生中,從來不缺女人,可真正讓他可以投入感情的,恐怕就惟有卓小圓一個了。他也曾追求過紅顏,但他對紅顏的追求,更帶著一種功利的目的,所以,即使他曾為紅顏列兵十萬相迎,也不能說明他對紅顏有太多的癡迷。

然而,他對卓小圓的感情確已到了“癡”的地步,為了能夠見到她,他甚至不惜打破常規,將卓小圓攜入大營之中,以便可以朝夕相處。當卓小圓為他飲毒自盡的刹那,項羽傷心之余,才發現卓小圓對自己的愛竟然遠勝於自己對她的付出。

翻過一道山口,隊伍明顯地放慢了速度。此時他們從垓下逃出已有數個時辰,至少趕了百裏夜路,人疲馬乏,加上人人都如驚弓之鳥,在身體和心理上都負荷了難以承受的極限。所以,項羽沒有催促,信馬由韁,慢慢調整。

迎面吹來的清風,十分涼爽,但項羽顯然無心領略,眼見拐過一道密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所有的人無不一怔,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這條路的確可以通往西楚,但卻不是垓下通往西楚惟一的路徑。所以,在場的每一個人對這條路的路況都陌生得緊,根本辨不出這岔出的兩條路到底哪一條可以通往西楚。

項羽沒有猶豫,當即吩咐屬下四處搜索,就近尋找當地的土著村落,以求問路。

就在這時,一道高亢的歌聲自對面的山林響起,伴著歌聲出來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樵夫,他肩挑一擔濕柴,正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位老哥,請留步!”項羽高聲叫道,聲音裏隱挾內力,回蕩於山林之間。

那位樵夫回頭望了一眼,扔下柴禾,拔腿向林中跑去。

“截住他!”項羽揚鞭一揮,四五名屬從立即拍馬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