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二十章

紀空手反手握住韓信的手,臉上露出一絲驚詫,卻聽韓信道:“你……本……可……以……殺……了……我,但……在……最……後……一……刻,你……卻……手……下……留……情,這……讓……我……很……感……動。”

他一口氣接不上來,暈了過去,紀空手趕忙為其輸入真氣,半晌過後,韓信才悠然醒轉,定了定神道:“這……讓……我……明……白,即……使……你……我……勢……不……兩……立,但……在……內……心……深……處,你……始……終……把……我……當……作……朋——友。”

“我……要……去……了。”韓信近乎是掙紮地說著他最後一句話:“我……很……累,我……真……想……回……家。”

感受著韓信的身體在自己懷中一點一點地冷卻,紀空手只覺心裏很涼很涼,傷心之余,他臉上流露出來的是更多的倦意,喃喃重復著韓信生前的最後一句話:“我很累,我真想回家。”

眼看天下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紀空手竟然亢奮不起來,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只覺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睡覺,讓自己忘掉這曾經發生的一切。

劉邦搖晃著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紀空手,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瘋狂般吼道:“來吧!殺了我吧!你能廢去我的武功,就一定能殺了我!”

紀空手緩緩地回過頭來,驚詫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求死?”

“我此時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劉邦笑著笑著,突然痛哭起來。他此刻武功盡失,與常人無異,想到問天樓歷代祖先的努力竟然因自己而付之東流,他的心裏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落差,惟有求死以換得解脫。

紀空手雙手背負,擡頭望天。雨後的天空,雲散雨止,流雲片片,一切顯得是那麽潔凈,又是那麽地悠然,讓紀空手的精神為之一振,心胸乍然開放,完全將自己置身其中,仿佛與自然渾為一體。

他自小混跡市井,閑散慣了,只因機緣巧合,這才踏入江湖,加入到了爭霸天下的行列。對他來說,他能夠一直走到今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五音先生的死,他覺得自己完全有責任擔負五音先生的使命,否則他將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但他的天性是喜歡市井生活那種無拘無束、天馬行空的方式,更願意讓自己的思想放飛於自然,還原於自然,而不是成天忙於算計,忙於籌劃,是以這幾日來,他一直處於兩難之中,在進與退之間難以決斷。

韓信臨死前說的那一句:“我很累,我真想回家。”雖然平平無奇,卻一下子勾起了紀空手思鄉的念頭,只覺自己真的很累,在刹那間,他突然厭倦了這打打殺殺的生活。

“也許,我真的該走了,可是就算我贏得了天下,最終卻不能將它建成人間樂土,開創出一個太平盛世,又有何臉面去見五音先生老人家?”紀空手心中一動,突然將目光落在了正在嚎啕大哭的劉邦身上。

“你不會死,也不能死,你若死了,誰來做這個天下的皇帝?”紀空手此言一出,就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為自己匪夷所思的構想感到吃驚。

“什麽?”劉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收住哭聲,向紀空手道:“你說什麽?”

紀空手淡淡而道:“你的武功已廢,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許這就是天意,你雖失功力,但你的智慧並未同時失去。所以我想讓你做這個天下的皇帝。”

劉邦一臉驚詫,怔怔地望著紀空手,恍如夢中一般,根本不敢相信紀空手所說的一切。

“其實,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權力的皇帝,說簡單點,他就是一個被人操縱的傀儡,其一舉一動都將在我的耳目監視之下,所有的政令發布都不能與我的思想相沖突,他更不能以自己的思想自以為事,一旦違反我與他的約定,那麽在一夜之間,他就將消失於這個世間。而我也將會重新指定有能力的人去管理天下萬民。”紀空手的目光如鋒刃般盯住劉邦的臉,冷然道:“你能否做到?如果能,那麽三五月之後,當我將一切安排妥當時,你就是這個天下的皇帝!而你這一生為復國所付出的努力也沒白廢。”

劉邦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隨即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不能問一句,你為什麽不當這個皇帝?”其實人就是這樣,當他借著權勢、名望、武功、財力這些身外之物在人前耀武揚威、風光無限的時候,他看上去的確高人一等,而一旦這些身外之物失去後,他其實什麽都不是,就是和你我一樣,都是人。

“做皇帝太累,尤其是帶上一張面具做皇帝,更是累上加累。我實在不想讓自己活得這麽累,所以才會把這個位置讓給你。”紀空手淡淡而道,似乎在他的眼中,他所讓的不是皇帝這個位置,而是一只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