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途(第2/4頁)

可是……自己真的能忘得了她嗎?

“喜福哎,那些魚兒好可憐未,不過要系它們真的互相都忘了,不系也很孤單未?”明歡眨著圓圓的雙眼,憨憨地道。

是啊……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和卓師姐真的能夠相忘於江湖,自己的心是否會被孤獨充塞?雲寄桑默默地想。

卓師姐呢?萬丈紅塵中,她是否會感到一絲的孤寂?當日自己離開師姐時,她送了自己腰間的葫蘆,那小小的葫蘆中,裝的卻是清水。

情深當如水。

這一句蘊意深長的話,伴隨著他度過了四年漫漫的軍旅生涯。每當夜不能寐。他便會摩挲這個小巧的黃色葫蘆,回味起自己和卓安婕似有還無的淡淡情懷。可現在便是這如水情懷也已可望而不可及。

“喜福哎,你說話嘞。”一邊,明歡拉著他的衣袖不依道。

雲寄桑摸了摸明歡的小腦袋,看了看遠方晦暗的天際:“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天就要黑啦……”

明歡嘟著小嘴,一陣急風卷著雪花吹過,她忍不住縮縮脖子。

雲寄桑笑了笑,袖子一展,將她由驢背上卷到自己身前。

明歡的小臉頓時綻開了深雪初晴般的笑顏,她小小的身子努力地蜷伏在雲寄桑的懷裏,還將臉蛋用力在雲寄桑胸前蹭了蹭,選了個舒服的位置,竟然就這麽打起盹來。

也不知走出了多遠,雲寄桑突然輕噫一聲,勒住了馬韁,定定地望著道邊不遠處的一棵老樹。

老樹的枝葉已在寒冬中凋零殆盡,一只漆黑的烏鴉正蕭瑟地立在料峭的枝頭。樹下,一個身著黑色扶桑武士服的女子,靜靜望著他。

女子那漆黑的秀發拖曳至地,蒼白的面孔一片死氣,七竅不斷溢出絲絲的血跡,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雲寄桑心中猛地一跳,閉緊了雙眼,待心神稍寧,再擡眼望去時,那女子已經消失不見。

在那裏的一根橫枝上,卻系著一根紅色的絲線,絲線的盡頭,是個小小的銅鈴。古黃色的銅鈴上,刻著一張鬼臉。

與那些常見的猙獰鬼臉不同,這張鬼臉竟頗為清秀,卻沒有雙眉,兩眼微閉,神情似哭非哭,似怒非怒,似笑非笑,說不出的詭異。

一陣寒風吹過,銅鈴發出“叮”的一聲。

聲音幽冷,綿長,有如午夜深巷中一縷縹緲的歌聲。

胯下的馬兒突地昂首長嘶,不安地踏著蹄子。

雲寄桑心中一凜,輕撫馬首,安慰著受驚的駿馬。

望著被風吹得搖擺的銅鈴,不祥的預感從雲寄桑心頭升起。

“喜福?”懷裏的明歡不明所以地仰起臉。

“沒什麽……”雲寄桑隨口說著,輕輕抖了一下韁繩,繼續行去。一邊策馬,一邊回頭看了那個銅鈴一眼。

北風中,銅鈴被吹得斜斜飄起,斷續的鈴聲在風中顯得那麽孤單。

又向前走了兩裏之地,雪中行人的足跡逐漸多了起來。十數道深深的車轍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條蜿蜒的小路向遠方延伸。雲寄桑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平安鎮,就在不遠處了。一位他久違的長者,當世大儒魏省曾就隱居在那裏。

魏省曾是山西河津人士,曾經官至禮部侍郎,以負氣敢言,無所顧忌聞名朝野,後終因直諫獲罪而免官。他是徐階的弟子,陽明學說的忠實信徒,常以不能見王伯安一面而為終生之憾。他也是當代公認的自王守仁之後,唯一一位陽明心學之大成者。在處世和心性上,雲寄桑受他的影響極深,有些地方甚至還超過他的師父公申衡。

“喜福,你看!”明歡突然指著前方道。

雲寄桑張目望去,卻見前方的雪地中,影影綽綽幾個人正聚集在幾座孤墳旁,不知在做些什麽。心中不由暗嘆了一聲,自己半年前中了扶桑大忍伊騰博昭的摧心一掌,以至身負內傷,功力大損,六靈暗識的心法已經無法施展,耳目如今甚至還不如明歡這孩子靈敏。

不大功夫,雲寄桑兩人已行至那幾人不遠處。遠遠地,雲寄桑已經看清了那幾人的服飾,心中不由一震:是差人!

果然,幾個人都身著皂色公服,腳下是厚厚的官靴,想必都是縣衙的捕快,還有一個頭上插著雉翎,身配錫牌,卻是一個攬民的弓兵。幾個人正圍著雪地間的一具屍體查看著什麽。

雲寄桑的目光落在居中的那個漢子身上,這人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甚是魁偉,兩頰微髯,雙目如電,甚是精幹。大冷的天,他卻沒戴帽子,發髻用網巾束著,官服滿是泥水,反穿著泛黃的老羊皮背心,甚是邋遢。這人也正上下打量著雲寄桑和明歡,一個衙役低聲道:“王頭兒,您看這兩人……”卻被這人一擡手,擋了下面的話。

“這位兄弟,不知從何處而來?”大漢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