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鈴(第4/8頁)

雲寄桑這才放下心來。

“崇山公可在麽?”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在大門口響起。

雲寄桑等人轉頭望去,只見雪中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那裏,手捋長髯,氣度端凝,穩如山嶽,正是卓安婕口中那個高深莫測的唐磐。

“是唐先生……”謝清芳聲音中帶著一絲意外,“快請進,省曾昨日老毛病又犯了,還未起身呢。”“既然如此,那鄙人先告辭了。”唐磐說罷,便即轉身,忽又停住腳步,“這次來給崇山公祝壽的賓客裏魚龍混雜,須知禍從口出,諸位要小心提防。”說完便離開了。看著他飄然而去的背影,謝清芳疑惑地望向雲寄桑,顯然不明白此人話裏所指。

“這位唐先生和老師相識許久了麽?”雲寄桑問道。

謝清芳想了想說:“好像是這樣,不過老爺多是和他書信往來,我也是頭一次見到他本人。他來的當天便和老爺在書房裏談了許久,不知談了些什麽,從那以後老爺的心事就重了很多。”

“這位唐先生,可是個有心人啊……”卓安婕意味深長地道。

“他說禍從口出,顯然意有所指啊……”雲寄桑皺眉道,“不過他說得沒錯,老師一向交遊廣闊,這次來祝壽的賓客人數必然不少,我們定要小心在意才是。”

“小心什麽啊?幼清的膽子可是一向大得很的。”隨著蒼老的聲音,魏省曾出現在裏屋門口,他的步伐蹣跚,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顯然還未從宿醉中恢復,可看到雲寄桑三人,臉上還是露出一絲喜意。

“老師……”雲寄桑深深一躬到地。

“好啦,都坐吧。夫人,怎麽又熬藥了?那些藥難吃得很,我看還是……”魏省曾苦著臉看著爐上的藥罐道。

“這可不成,大夫交代過妾身,老爺的病一旦犯了,這藥便是日日不可少的。來,趁熱喝了它。”謝清芳盛了一碗藥送到魏省曾面前。

不多時,陳啟和朱長明先後到了。

陳啟今日穿了一件大紅的苧衣,外罩郁藍的孔雀裘,腰間配了紫金琢的玉璜,頭上戴了一頂雪帽,帽上用銀絲繡了仙壺淑景的暗紋。整個人看著五彩繽紛,格外惹眼。和他的服飾相反,陳啟本人卻相當地呆板,向魏省曾施禮後,只向雲寄桑微一點頭,便靜靜地坐下,再也不發一言。

朱長明則一改昨日那一副暴發戶的樣子,特意著了一身青衿,恭恭敬敬地給魏省曾見過了禮。看到謝清芳熬的藥,眼中一亮,躬身道:“師母原來也是熬藥的好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學生這幾日身子不適,不知師母何時得閑,為學生熬一副藥可好?”

謝清芳有些猶豫,望了望魏省曾。魏省曾點點頭:“就為長明熬一副吧。這孩子從前就喜歡到我書房中蹭茶,怎地如今連藥都蹭了?”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魏省曾看了看二人,長嘆了一聲:“子通,長明,唉,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學生,若論才華,長明可算是我眾多弟子中最出眾的一個,乃是棟梁之材。子通雖然才不出眾,卻生性質樸,為官一方最是合適不過。可惜天道不公,朝廷腐敗,你們都落了個有志難酬,也怨我這老師性子不夠圓滑,朝廷裏沒什麽背景,否則你們也不會如此委屈……”

朱長明搖頭道:“老師這是哪裏的話,朝廷腐敗由來已久,和老師您有何相幹?荀子雲: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弟子看來,這幾句話說得再對沒有了。今日在朝廷上春風得意的,無不是好利之輩,而老師您這樣的能臣大儒,則或慘遭貶謫,或避居山野。若從此論起,我和子通不能為官,還真的是出自老師的教導。子通,你說呢?”他笑問陳啟道。

陳啟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半晌才木然道:“寂然不動,未發之中。發而中節,廓然大公。物來順應,感而遂通。”

“好!好!果然是我魏省曾的弟子!”魏省曾拍掌大笑,又向朱長明道,“長明,這次你可被子通比下去啦!想不到幾年不見,子通的學問竟然大有長進,好一個感而遂通!”

雲寄桑和卓安婕相視一笑,均是心有切切焉。

幾個人正談笑晏晏,外面一陣長笑聲響起:“一大早兒的,崇山公就在諄諄育人了!”卻是管家楊世貞引著幾位賓客來了。當先的王振武身著火紅的比甲,腳下一雙牛皮長靿靴,光頭不戴帽子,肋下是那把讓他成名已久的九環大刀,龍行虎步,意態昂然。每一步,刀上的金環都叮當作響,隱隱地發出奇異的韻律。

和他並肩走著的是梁樨登,這個總是面帶笑容的商人穿著一身華貴的水獺裘,下面俗氣地露出了青色的衣襟,腳踏京靴,手裏莫名其妙地拿著把扇子,一團和氣。卻不知為何,全身充滿了不協調的感覺。